每回提到爹,他孃的眼神總是閃閃發亮,像個浸淫在愛情的黃毛小丫頭一般。
聽見孃的回答,他險些要脫口說出:可是爹揹著你與其它女人……
他硬生生忍下,又問:“娘,你喜歡爹哪裡?”臉嗎?就是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臉嗎?
“全部呀,你爹的所有所有所有,娘都喜歡。”
傻娘,你要是發覺爹的壞及不忠,你還會喜愛他嗎?
“……娘,我是爹的孩子嗎?”他蠕唇好半晌,才怯生生問。
“當然呀!你這張臉,活脫脫就是你爹的童年版,傻孩子,問哈怪問題嘛。”他的雙頰被左右擰開,他娘玩得很樂。因為我一點都不覺得爹有把我當成他的孩子在疼……
就在他分神遙想著這些,馬車突地停下,外頭嘈嘈雜雜,才發覺有三、四十個凶神惡煞將眾人的馬車團團圍上―只除了他們這輛寒酸馬車是在包圍圈子之外,大概是凶神惡煞認定這輛車上載不了值錢東西。
“山、山賊!”
前方,有人抖著嗓,失聲尖叫。
“遇上山賊搶劫了!”他娘一臉很興奮。
興奮?娘!是山賊耶!不是一群野兔耶!你興奮什麼呀!
“全部人都給我出來!出來!”山賊手持大刀,狠拍馬車車門,要每個人都雙手抱頭地走出車廂。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人生第一次遇見兇狠山賊呀呀呀!會死嗎?!他們全部人都會被殺掉棄屍嗎?!他們全部人就要在荒山野嶺裡化為一具具白骨嗎?
“不要傷我們!你們要錢,全給你們,馬車上所有東西都給你們!”首富為求保命,錢財仍身外之物,雙手奉獻給山賊大爺們也心甘情願。
“很識相嘛。”山賊毫不客氣地大肆蒐括,連富賈身上的高價絲綢衣裳都不放過,一隻一隻剝光他們。前頭馬車搶光光,終於輪到後頭一家三口。大刀撩開馬車簾帳,發覺這車裡坐了個美麗俏女人,他娘年方二十六,年輕可口,雖然已是一個七歲孩子的娘,依舊娉婷得宛如少女,又有女人的輕熟嫵媚,不像前頭幾輛車上的夫人,全靠胭脂掩蓋歲月痕跡,方才還覺得有個婦人風韻猶存,準備搶回去寨裡樂樂,沒料到真正的值錢貨藏在破馬車裡,看怔了一班山賊。
“這裡有好貨!好美的女人!”山賊如獲至寶地吆喝同伴來看。
不行不行!不能讓他們動娘!他要保護娘!一定要保護娘!
他悄悄摸到屁股後頭的長竹帚,握在汗溼的小小掌心,只要山賊膽敢對娘出手,他就用竹帚跟他們拚命!
“出來給大爺看個清楚!”山賊啪啪作響地拍擊車板,更是直接伸手要捉人。
“不許你們碰我娘!”呀嘰!竹帚奮力刺出去,目標是色淫山賊的鼻樑。山賊果真被擊中,整個人彈飛出去,他本來緊緊閉住的雙眼,慢慢眯開,竹帚手柄上,沾滿鮮紅鼻血。
他、他的力道何時變得這麼強?
再仔細一看,他爹的右手,也握在竹帚上。
眼見同伴遭襲,引來所有賊人義憤填膺圍過來。他爹,他那個拿著竹帚掃遍嚴家地板的僕役爹爹,緩緩步下馬車,帶走那柄長竹帚。沒人多說話,直接開打,大刀一把一把揮舞過來――版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爹被亂刀砍死呀呀呀呀……
嗚哇、呀、噗、饒命呀……種種慘叫驚呼噴血還有求饒聲不絕於耳,有哪幾聲是他爹發出來的,他不敢肯定,捂住臉,腦子裡想象爹慘遭痛毆的模樣。
“大寶,要不要來塊餅?”
吃大餅?她最愛的丈夫要被活活打死了她還有心情吃大餅?
娘,你快要變寡婦了啦!
終於,外頭的騷動平息下來。
他掙扎著該不該放下手,看清爹的死況,他怕血,他會暈倒的,可是捂著臉不是辦法,爹死了,娘換他來保護,他必須要堅強,誓死守護娘!
爹,您安息吧!呀?
他以為,張開眼睛一看到的,是山賊圍著他爹奄奄一息的軟軀,一人補上一腳,邊踹邊悴他的不自量力,但,情況大不同,草地上是倒滿了人沒錯,可沒有半個是他爹。
他那位爹,手裡拿著打斷的破竹帚,乾草色的帚身,染得通紅,血珠子滴滴答答在掉,爹臉上只有一絡髮絲凌亂爬過面無表情的冰冷臉龐,長髮在背脊輕輕飛揚,他從不穿鋪裡僕役的灰色棉裳,而是墨黑色的絲裳,質料比謙叔秦叔穿得更高檔,他倨傲仰首,氣勢逼退山賊們,瞧人的眼神彷佛在瞧群螻蟻。山賊救兵的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