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雞。天哪,層層發動鳴放,只是為了層層讓毒草大長特長,然後剷除?層層設誘餌引蛇出洞,然後打死?幾個月來,我在各種會議上動員同學們鳴放,不是蓄意引誘矇在鼓裡的同學們往預設的陷阱裡走嗎?我此刻的感覺,就彷彿有人告訴我剛才我吃了一隻蒼蠅。
更糟糕的是,團委委員中,只有我沒有成為大字報諷刺的物件,也許這會成為這場運動中我怎麼也說不清楚的麻煩。然而,這只是一閃念間飄忽不定的思緒,來不及細想,就被對雨山的擔心壓倒了。我自己也許只是有麻煩,因為我雖然發動鳴放,自己好像並沒有鳴放過什麼。雨山好像也沒有鳴放什麼,然而他眼看就要給引出洞了!
“中文系明天就要向省委請願,我這就去阻止他們。”
“絕對不行。”許瑩斬釘截鐵地說,“萌萌,你坐下,聽我說。他們正在興頭上,你阻止得了他們?除非你說王副部長來電話說,他的老首長講現在只是‘引蛇出洞’、‘讓毒草大長特長’,你們準備做出洞咬人的毒蛇、做大長特長的毒草?這一來,好啦,明天校園裡就會出現一批又一批的大字報,主題是‘引蛇出洞’和‘讓毒草大長特長’,校黨委、省委就會當作重大政治事件來追究,你我擔當得了?老王擔當得了?萌萌,冷靜點。只有冷靜點,才會想出辦法。唉,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鳴放、助黨整風會是這樣的結局!”
現在除了我,誰也救不了雨山。我要救出雨山,就必須冷靜;只有冷靜,才可能調動我的全部政治智慧。我竭力平息心頭的驚慌和混亂。我只能把雨山陷進去的情況說得輕一點;雖然我信得過許瑩,可是我得防備許瑩無意間說走了嘴。雨山早已開始協助李群做請願的組織工作,陷得很深了。我不去救他,明天他就是上省委請願的得力的組織者、指揮者,就是被引出洞的毒蛇、大長特長的毒草了!
“唉,我正在為小郭擔心,現在又加一個雨山。小郭興沖沖而來,以為是昭雪冤案的時候了。你也看到的,前些日子,小郭是豪情萬丈哪!可聽我說了老王的電話,他就全身抖個不停。他以為他早已不再天真了,唉,還是太天真哪。我又何嘗不是這樣。”
我對郭志遠一點興趣都沒有,我甚至恨郭志遠這會兒分了許瑩的心。然而,越是這樣,我越是不能不裝出關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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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不成樣子(23)
“郭志遠現在準備怎麼辦?”
“我們愣了一個下午,什麼招數也沒有想出來,他垂頭喪氣回招待所了。案沒有翻成,反而雪上加霜呢!小郭哪,唉,這個小郭哪……”
我向來自信,不管碰到什麼我都能夠對付過去。可這會兒,我竟一籌莫展,一急,禁不住淚水簌簌直滾。我一流淚,許瑩也不再嘟噥郭志遠了。
“別急,萌萌,別急,總會想出辦法的!”
我徑直趕到中文系男生宿舍。走廊的水泥地水汪汪的,被來來往往的男生們踩出一片稀薄的泥濘。
“小妹妹唱歌郎拉琴,郎呀咱們倆是——”泥鰍從浴室裡出來,頭髮水淋淋的,只穿一條褲衩,趿著木屐,噼噼啪啪向寢室小跑著,尖聲尖氣地唱著。一見我,他收回唱了半句的歌,興高采烈地說,“萌萌,你來了,太好啦!學生會是御用的,沒希望了。我們正要請出你這員大將率領外語系人馬做我們的同盟軍呢!怎麼啦,你的臉色這麼難看,出了什麼事?”
“糟透了!收到加急電報,媽媽胃潰瘍住院,要動手術呢!”
“雨山就在裡面,萌萌,別急,進去慢慢說。”
雨山寢室裡傳來李群慷慨激昂的講話聲,似乎正在發表演說。門口擠著幾個打赤膊的男同學。
“泥鰍,你把雨山叫出來,好嗎?”
泥鰍從人縫裡鑽了進去。同時,寢室內外響起一片掌聲,還夾雜著叫好聲。我悄悄退到樓梯口。我不願意碰到雨山的同班同學,更不願見到李群。我只想救出雨山。對不起,李群,對不起,同學們,原諒我的自私。
雨山一邊往身上套背心,一邊擠出寢室門口向我走來。
“怎麼會呢?萌萌,嚴重嗎?”
“不嚴重,媽媽是不會給我拍加急電報的。”
“晚上還有一班火車,我陪你回去!我去和李群說一說,明天的請願只好請假了。十分鐘後,我在女生宿舍外等你!”
我急急趕到教室裡,把團支部書記朱瑞華叫到走廊上。
“媽媽住院了,拍來加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