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大亮了。
“五爺,你可回來了!”管事的如釋重負似地說,“有筆買賣,是護送官眷,另外四口要緊箱子,送到徐州交差,肯出五百兩銀子,不過指明瞭,要請你老自己出馬。我沒敢答應人家,要請你老自己拿主意。”
“不行!又是官眷,又是要緊箱子,明擺著是個貪官!我那有工夫替他們賣力氣,你回了他。”
管事的知道王五的脾氣,這筆買賣別說五百兩,五千兩銀子也不會承攬。先是有買賣上門不能不說,現在有了他這句話,多說亦無用。所以答應一聲,掉頭就走。
“慢點,你請回來!”王五將管事的喚住了說道:“這幾天時局不好,有買賣別亂接,先跟我說一聲。”
“是了!”
“還有,請你關照各位司務跟趟子手,沒事在鏢局裡玩,要錢喝酒都可以,只別亂跑。”
王五的用意是,可能要謀幹大事,應當預先控制人手。管事的卻不明白,低聲問道:“是不是有人要上門找碴?”
“不是!”王五拍拍他的肩說,“現在還不能跟你說,你先納兩天悶吧!”
“五爺!”管事的笑道,“你老大概又要管閒事了。”
“對!我要管檔子很有意思的閒事。”王五又說,“我要在櫃上支點錢,你看看去,給我找個二、三百兩的銀票,最好十兩、二十兩一張的。”
等管事的取了銀票來,王五隨又出門。本打算進宣武門,穿城而過,到神武門、地安門一帶去找內務府的人及太監打聽訊息,誰知城門關了!
“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有人在問守城計程車兵,“倒是為了什麼呀?”
“誰知道為了什麼?火車都停了,決不是好事。”那士兵答說,“我勸你快回家吧!”
王五一聽這話,打馬就走。往回過了菜市口,進南半截衚衕,一看空宕宕地一無異狀,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再進褲腿衚衕,但見瀏陽會館仍如往日那般清靜,心中一塊石頭方始完全落地。
白天來看譚嗣同,儘可大大方方地,門上也認得他,不等他開口就說:“譚老爺出門了。”
“喔,”王五閒閒問道:“是進宮?”
門上笑一笑,欲語又止,而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能進宮倒好了!”
這就不便多問了,王五點點頭說:“我看看譚老爺的管家去。”
見著譚桂,才知道譚嗣同是到東交民巷日本公使館去了。這讓王五感到欣慰,心想必是到那裡避難去了。但也不免困惑,譚嗣同說了不逃的,怎麼又改了主意。
這個疑團,只有見了譚嗣同才能解答。不過,日本公使館在東交民巷,內城既已關閉,譚嗣同便無法出宣武門來赴約,而且他亦不希望他來赴約,因為照目前情勢的兇險來看,一離開日本公使館,便可能被捕,接下來的就是不測之禍了!
話雖如此,他覺得還是應該到他徒弟所開的那家大酒缸去坐等,以防城門閉而復開,譚嗣同亦會冒險來赴約,商量救駕的大事。
想停當了,隨即向譚桂說道:“管家,我先走了!如果有什麼訊息,或者有什麼事要找我,你到我的鏢局裡來,倘我不在,請你在那裡等我。有話不必跟我那裡的人說。”
“是!”譚桂問道:“五爺此刻上那兒?”
王五看著自鳴鐘說:“這會才九點多鐘,我回鏢局去一趟,中午我跟你家大少爺有約,即或他不能來,我仍舊到那裡等他。”接著,王五又說了相約的地點,好讓譚桂在急要之時,能夠取得聯絡。
出得會館,王五惘惘若失,城門一閉,內外隔絕,什麼事都辦不成,所以懶懶地隨那匹認得回家路途的馬,東彎西轉,他自己連路都不看,只是拿馬鞭子一面敲踏鐙,一面想心事。
忽然間,“唏噤噤”一聲,那匹馬雙蹄一掀,直立了起來。王五猝不及防,幾乎被掀下地來。趕緊一手抓住鬃毛,將身子使勁往前一撲,把馬壓了下來,然後定睛細看,才知道是一輛極漂亮的後檔車,駛行太急,使得自己的馬受了驚嚇。
車子當然也停了,車中人正掀著車帷外望,是個很俊俏的少年,彷彿面善,但以遮著半邊臉,看不真切,所以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人。
車中少年卻看得很清楚,用清脆響亮的聲音喊道:“五爺!
你受驚了吧!“
接著車帷一掀,車中人現身,穿一件寶藍緞子的夾袍,上套棗兒紅寧綢琵琶襟的背心,黑緞小帽上嵌一塊極大的翡翠。長隆鼻、金魚眼,臉上帶著些靦腆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