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看得出她很留念這份祖傳下來的家產。說心裡話我也非常害怕,又很想家,因有《保證書》在許老闆手裡,真正要算伙食錢又拿不出,只好硬著頭皮等下去。同時,我那天返回淮海中路時,又聽到李老頭說:三下南唐時,金陵被圍困一年多也未被打進城來;現在的城牆這麼高,鬼子的眼睛又見不得太陽,肯定不要緊,怕什麼呢?我也信以為真了。
此刻,戰場上的形勢對中國很不利。11月4日,日軍在上海東南方向的杭州灣登陸,企圖包圍我上海守軍。中央軍隨即被迫從上海總退卻。日軍緊追不捨,直向南京方向追擊過來。南京城裡的難民和傷病兵一天比一天多。許老太太看到他們流浪在街頭巷尾悽悽慘慘,挨凍受餓;又聽他們說:日本鬼子殘忍歹毒,沿途燒殺姦淫搶掠,無所不為。她心裡又為在江北的女兒女婿一家擔憂。12月6日上午,經和沈老太太商定:要我到江北去跑一趟,把南京的真實情況告訴她女兒女婿;又囑咐我:萬一我不能及時返回南京,一定要她女婿從速返回,商量“要事”。中午飯後,我便到花牌樓附近的科巷去找我二姐林秀英1約她一同回家去算了。
林秀英,生於1919年8月,是雙胞胎,又先生母胎,故小名叫大桂子(其妹小桂子僅活一年便夭折)。她在1936年中秋節之夜離家, 到南京當女傭;次年正月返回家探親,回南京時她告訴我:她在科巷××號。當時我不識字,又忘記了門牌號碼。到許記學徒後我曾抽空去找過她幾次,均因忘記了門牌號數而未找到。9月25日日機大轟炸後,許老闆已帶妻兒去了江北,因擔心我二姐的人身安全,我又到科巷去挨門挨戶詢問。有一個老太婆告訴我:她在公共廁所倒馬桶時,雙方交談中得知有一六合姑娘叫林秀英的,好象東家住在靠近太平路。我又像大海里撈針一樣挨門詢問,終未查到一絲線索。傍晚很喪氣地返回許記。當夜,我做了長夢:我二姐林秀英反反覆覆活靈活顯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12月7日早飯後,我經和平門出城,心急如焚似的奔向燕子磯。在經過磚瓦廠邊的公路上,我眼睛忽然一亮,看到前面不遠有一個打大辮子身穿短打的大姑娘,尤其看到辮根子處緊扎著一圈又一圈的紅頭繩,頭腦中出現我二姐細嫩微紅的臉蛋。想到這裡忍耐不住,當即加快步伐追趕,上前一把抓住她挎著小包袱的右胳膀,歡天喜地的說:“二姐姐,你把我急壞,今天終於找到你了。”
她用左手拿過小包袱,右胳膀一揮掙脫我的一隻手,轉過臉來氣憤地問道:“誰是你的二姐姐?”我一看,她一臉大麻子,在用右虎口擦去她劉海下的汗珠子時,我又看到她腦門上像皺紋荷葉一樣難看,使我連連吃驚。她又教訓我說:“小伢子,這麼莽撞?若是別人,非甩你兩個耳光不可”。我連連道歉,像根木段子一樣站在那裡灰心喪氣,眼睜睜地看著她向燕子磯方向走去。我慢吞吞地緊隨其後 ,在燕子磯坐上木帆船到通江集下船,徒步40餘里,當天下午回到家裡。媽媽見到我很高興,得知我未找到二姐又哭了起來。我又及時的找到許老闆,把許老太太的囑咐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許老闆向我問了一些其他情況,當場並未說什麼。誰知僅僅只隔三天,許老闆向我提出:要我和他一道同去南京取物,同去同回,僅有兩天時間就返回來了。我媽堅持不肯放我走,但給我當保人的伯母卻幫許老闆說話,結果我於12月11日又跟隨許老闆回到淮海中路128號。此時,南京城裡已經隱隱約約聽到城外的炮聲了。許老闆的心情很緊張,和他岳母簡單地交談後,當即領著我趕到長樂街沈老太太的家裡。他們在房裡進行了密談,取出一隻約30斤的皮箱,我餓著肚子扛著皮箱,快步跟隨許老闆回到許記家裡吃晚飯。當晚,從許老闆和他岳母的談話中得知:他已和他姨娘談妥:萬一世道再緊 ,外面穿起舊衣服,帶上錢和衣、被,二位老太太同去難民區避難;有可能的話就返回來看看家;世道一穩定就迅速返回家裡,同時寫信寄去江北,把南京城裡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他。許老闆也表示:只要世道一安定,他很快地就返回南京。
南京城裡已經停電停火。許老太太心情很沉重,再三唸叨著家裡還堆多少麵粉、白糖、湯油(做桃酥用的);存放的麵包、餅乾被老鼠糟蹋得一塌糊塗。許老闆也不忍心,只好對他岳母又進行細緻的安慰。
南京的東邊和南邊都已炮聲隆隆。1937年12月12日,我們天不亮就吃飽油炒飯。許老闆提起他家一隻小皮箱,我便用毛竹扁擔的一頭穿進皮箱的提環,拗起背在肩上跟隨許老闆趕路。街上許多市民打早湧出,背被子的,提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