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靜靜站在一幅掛立的繪製精細的大地圖前,雙手負後,不知正在深思什麼。
妙光輕輕地走過去,停在他身後,屏息了一會,才鼓起勇氣,溫柔的問,「王兄還在為大臣們的進諫生悶氣嗎?」
若言似乎早知道她進來了,仍然默立當地,雙目迥然有神的盯著前方的大地圖。
上面描繪著整個天下。
離國、宴亭、樸戎、東凡、北旗、博間、同國、永殷、繁佳、紫林、西雷、這十一個國家共存於同一片大地上,已有百年曆史。分享高山叢林、丘陵平原,還有浩浩蕩蕩,延綿不盡的阿曼江。
遼闊的單林海峽的另一邊,島國單林悠然獨處一隅。
終於,若言沉聲道,「這一張圖上,繁佳的顏色該換了。」
「是的。」妙光輕聲道,「恭喜王兄終於將繁佳收歸囊中,從此以後,繁佳只是離國的一部分,大地上十一國改為十國。不久以後,餘下的九國,也將一一被王兄收服。」
若言呵地笑了一聲。
「你剛才問我什麼?」他把視線從大地圖上收回,回頭看向自己的妹妹。
妙光把臉微微垂下,沒有做聲。
「你問我,是否還在為大臣們的進諫生氣,對嗎?」若言的臉上逸出一絲罕見的溫和,「你覺得我該生氣嗎?」
妙光的表情隱隱流露出哀怨,聲音微弱如蠅,「妙光不知道。」
「好一個不知道。」若言驀然仰頭,朗聲大笑,「我身為離王,登位那天就立下一統天下的大志,如今好不容易打破持續百年互相僵持的格局,終於將繁佳一口吞併,正該是大展拳腳的時候。要籌謀重兵對外,必先安置內部。王后逝去已有數年,又未曾為我生下子嗣,今日大臣們集體進諫,要求我早日選擇新王后,生下離國將來的繼承人,使百姓們安心,也不算是一件壞事。」笑聲震動房梁,充滿霸氣。
妙光卻聽得心裡有幾分難受,抬頭看看兄長稜角凌厲的側臉,目光緩緩迴轉,停在寢宮盡頭被簾幔半遮半掩的精緻大床上。
當日容恬落水失蹤,鳳鳴失手被擒後,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被軟禁在這座寢宮中,就躺在這張床上。
雖然鳳鳴收到連番刺激,身體虛弱,常常只能躺在床上,言語不清,經常還錯把若言誤認為容恬,說很多讓人無法理解的傻話,但,那大概是這寢宮中最充滿希望的日子吧?
從那之後,局勢陡然劇變。
一場阿曼江大戰,將一片燦爛的晴天反覆為不開的陰天。在鳳鳴和容恬的聯手下,離國精銳遭到前所未有的慘重打擊,連出徵的若言都在混戰中被容恬的弓箭射中,重傷下送回離國,昏迷不醒。
如果當年不執著於盡快吞併西雷,而一直將鳳鳴囚禁在離國王宮中,離不祥的阿曼江遠遠的,事情會發展成怎樣呢?
假如如此,那個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心機單純,卻總能令人驚訝的西雷鳴王,是否至今仍會被留在這寢宮之中?
妙光心中,深深懷念當初那一幕幕並不完美的畫面。
異人師傅被邀來專門看護調理,滋補聖品不斷送入寢宮。寢宮裡來來回回,都是殷勤伺候的侍女侍從,宛如捧著一輪脆弱美麗的月亮。
簾幔若隱若現處,常常露出那個人的一截胳膊,或一雙雪白的腳踝,僅僅是那麼一點點,卻也叫人心裡踏實。
那段日子裡,王兄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志得意滿的君王,即使明知那人只是裝瘋賣傻拖延時間,卻故意裝作不知。他喚容恬的時候,王兄也不會生氣,竟虛應上去,把自己當成自己最痛恨的西雷王容恬,只為了能讓他親暱的靠近自己……
「你在想什麼?」若言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妙光慌忙收回遊離的心神,搖頭道,「沒有……王兄體諒大臣們為王族後代憂慮的苦心,肯考慮再度擇後,對離國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事。只不過……誰有這個資格,配得上王兄呢?」
「我已經定下了人選。」若言桀驁的臉上勾起一抹冷笑,「這個人選,你也應該猜到才對。」
妙光一怔,半晌,幽幽問,「是嗎?」嘆了一口氣。
「你覺得不妥?」
妙光還是輕輕搖頭,低聲問,「她會答應嗎?」
若言異常篤定,淡淡道,「她會答應的。」
第九章
妙光離去後,若言仍在代表著天下的大地圖前屹立了良久。站姿挺拔毅然,深沉中充滿了一往無回,誓要將心中目標不顧一切奪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