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宇晟沒有辦法,只能接過方主任遞過來的病歷。
病歷上就寫著病人的聯絡方式,是個固定電話,後面娟秀的字跡註明是家長談靜的工作單位電話。談靜,當他的目光觸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似乎身體的某個部分都在隱隱作痛。
命運從來不吝於捉弄,總是以各種奇怪的方式,把早就已經緣盡的兩個人,再次拉到一起。只不過,這次是純粹因為公事。
他幾乎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自制力,去替她的兒子做這樣一臺手術。
不過,出於醫生的職業道德,他不能不依照方主任的指示去聯絡她。如果她拒絕這份方案,就再好不過了。
談靜離職的當天晚上,心裡還是挺難受的,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王雨玲就找到她家裡來了。談靜記得她應該是上午班,所以挺詫異地問:“你怎麼來了?你不上班嗎?”
“我跟梁元安都不幹了!”
談靜急了:“你們幹得好好的,為什麼不幹了?”
“梁元安說,他不能為了他犯的錯,讓你丟飯碗。”王雨玲說,“他不幹了,我也不幹了。反正我們倆都不幹了。”
談靜急得頓足,說:“你們這是幹什麼,你們這不是急死我嗎?”
“你急什麼啊!”王雨玲說,“昨天你走了之後,梁元安就一直不高興,後來還拉我去喝酒,在吃宵夜的時候他就說,咱們不能這樣不講義氣,明明那蛋糕是他拿出來的,卻叫你去頂缸。你一個人還帶著平平,怎麼樣也不能沒這份工作,所以今天一早,梁元安就去找店長了,我來找你。反正我們都不幹了,索性跟店長把話說明白,這事跟你沒關係。”
談靜說:“我就是因為不想梁元安丟飯碗,才把這事給認下來,你們現在這樣,不是前功盡棄嗎?”
王雨玲很輕鬆地笑了笑:“什麼錢不錢的,在店裡打工,能有什麼前途啊,也掙不到幾個錢。”
“明明這事已經過去了,你們幹嗎還這樣犯傻啊?”
王雨玲忽然看著談靜,說:“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也勸梁元安,這事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賠上他,我們盡力再幫你找個好工作就是了。可是梁元安說,他良心過不去。他的良心都過不去,我的良心難道能過得去嗎?談靜,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講義氣,你講義氣,我們難道不能跟你一樣講義氣?這事情跟店長講清楚,你就可以回去上班。你帶著平平不容易,還要攢錢給孩子做手術呢。孫志軍那個人指望不上的,我們要是這次不站出來,我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談靜忍不住嘆了口氣,說:“那你們做這事之前,也先跟我商量一下。”
“跟你商量,你就不準了。”王雨玲說,“你那倔脾氣,我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沒必要連你都繞進去啊,這事跟你又沒關係。”
“梁元安想好了,打算去租店面開個蛋糕店。他一個人哪忙得過來啊?所以我要跟他一起去開店。”王雨玲提到這件事,目光熠熠,連臉頰都紅了,“反正他到哪裡,我就到哪裡,開蛋糕店畢竟是自己的生意,總比一輩子給人打工要強。”
談靜沒想到梁元安有這樣的打算,想到他手藝很好,自己開店倒真是條路子,比在店裡拿那一點死工資要強得多。事到如今,她攔阻也來不及了,看著王雨玲的樣子,倒是十分情願跟著梁元安去闖一闖。談靜想不出來什麼話說,只是握著王雨玲的手,使勁地搖了一搖,表示她不管做什麼決定,自己都會支援。王雨玲懂得她的意思,粲然一笑。
這件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本來店長就挺喜歡談靜,聽到梁元安把事情講清楚,馬上就同意談靜回去。因為店裡缺人手缺得厲害,店長還親自打了個電話,催著談靜當天就去上班。
談靜回去正好接收銀員的下午班,王雨玲和梁元安已經辦完手續,正式離職了。因為王雨玲愛說愛笑,梁元安的人緣又好,所以店裡的同事都挺捨不得他們倆。聽說他們倆要去開店,更是起鬨,要給他們送行,大家就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更有人說:“咱們順便替談靜接個風。”梁元安雖然是因為生日蛋糕的事離職,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對!順便給談靜接個風,不醉不歸!”
談靜只是抿嘴笑笑,看值班經理陰沉著臉站在那裡,連忙向大家遞眼色,眾人也就連忙各歸其位,去忙活手頭的事。
梁元安跟王雨玲一直走出店門,還在打手勢示意晚上見。談靜因為經理就站在旁邊,所以老老實實的,頭也沒抬,忽然聽到經理說:“談靜,你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