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把她那美麗的眼睛朝我轉過來。
“他是愛我,不錯。但我難道不愛他嗎?難道我不是愛他到了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傷他心的地步了嗎?我就是這樣愛他的呵。而他居然會這樣想我——這樣說我。”
“他極其痛苦,可他不理解。”
“他是不能理解。但他應該信任。”
“你不願見一見他嗎?”
“不,不,我忘不了他說的那些話,也忘不了他那臉上的神色。我不要見他。請你走吧。你幫不了我。請你告訴他一句話,我要我的孩子。我有權利要自己的孩子。這是我要對他說的唯一的話。〃她又把臉朝牆轉過去,不肯再說話了。
我回到樓下,弗格森和福爾摩斯還坐在壁爐邊。弗格森憂鬱地聽我敘述會見的情景。
“我怎麼能把嬰兒交給她呢?〃他說道。〃我怎麼能知道她會不會再有奇怪的衝動呢?我怎麼能忘記那次她從嬰兒身旁站起來時嘴唇上都是孩子的血的情形呢?〃他打了一個冷戰。“嬰兒在保姆那裡是安全的,他必須留在保姆那裡。”
一個俏皮的女僕端了茶點進來,她是這座莊園內唯一時髦的人物。在她開門的工夫,一個少年走進屋來。他是一個引人注目的孩子,膚色白皙,頭髮淺黃,一雙易於激動的淺藍色眼睛,一看見父親就閃現出一種意外的激動而喜悅的光芒。他衝過去兩手摟著他的脖子象熱情的女孩子那樣抱住父親。
“爸爸,〃他叫道,“我不知道你已經來了,要不我早就在這兒等你了。我真想你!”
弗格森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地輕輕拉開兒子的手。
“好孩子,〃他一邊輕撫著淺黃色的頭髮一邊說道,“我回來的早是因為我的朋友福爾摩斯先生和華生先生肯跟我來消磨一個晚上。”
“那是偵探福爾摩斯先生嗎?”
“是的。”
這個孩子用一種很有洞察力、但在我看來是不友好的眼光看著我們。
“弗格森先生,你的那個小兒子在哪裡?〃福爾摩斯說道。“我們能不能看看他?”
“叫梅森太太把小孩抱來,〃弗格森說。這個孩子以一種奇怪的、蹣跚的步伐走了,照我做醫生的眼光看來,他是患有脊椎軟骨症的。不大工夫他就回來了,後面跟來一個又高又瘦的女人,懷中抱著一個秀美的嬰兒,黑眼睛,金黃色頭髮,是撒克遜和拉丁血統的絕妙融合。弗格森顯然很疼愛他,一見面就把他抱到自己懷裡非常親切地愛撫著。
“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忍心傷害他,〃他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低頭去看那天使般白嫩的脖子上的小紅皺痕。
就在這一剎那,我的眼光碰巧落在福爾摩斯身上,我發現他的表情特別專心。他的臉象牙雕一般文風不動,他的眼在看了一下父親和兒子之後又極起好奇地盯在對面的什麼東西上。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卻只能猜想他是在望著窗外那使人抑鬱的、溼淋淋的園子。而實際上百葉窗是半關著的,什麼也看不見,但他的眼光顯然是在盯著窗子。然後微微一笑,他的眼光又回到嬰兒身上。嬰兒的脖子上有一塊小傷痕。福爾摩斯不發一言地仔細觀察傷口。最後他握了握嬰兒在空中搖晃著的小拳頭。
“再見,乖乖。你生活的起點是奇特的。保姆,我跟你說一句話。”
他和保姆走到一邊去認真地談了幾分鐘。我只聽見最後一句是:“你的顧慮馬上就會解除了。〃保姆似乎是一個脾氣有點倔、不大多說話的人,她抱著嬰兒走了。
“梅森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福爾摩斯問道。
“表面雖然不使人有什麼好感,但是心地非常善良,而且疼愛這個嬰兒。”
“傑克,你喜歡保姆嗎?〃福爾摩斯突然對大孩子說。孩子那富於表情的靈活多變的臉龐陰沉起來,他搖了搖頭。
“傑克這孩子有著強烈的喜歡與不喜歡,〃弗格森用手摟著孩子說。〃幸虧我是他喜歡的人。”
傑克哼哼著把頭扎到爸爸懷裡。弗格森輕輕拉開他。
“去玩去吧,好乖,〃他說著,一直用愛撫的眼光看著他出去,然後繼續對福爾摩斯說,“福爾摩斯先生,我真覺得讓你白跑了一趟,因為你除了表示同情之外又能做些什麼呢?從你的角度來看,這一定是一個特別複雜和敏感的案子。”
“敏感確乎是敏感的,〃福爾摩斯覺得有點好笑地說,“但我倒還沒發現有多麼複雜。本來是一個推理過程,但當原先的推理一步一步地被客觀事實給證實了以後,那主觀就變成客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