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跟他小聲問:“你老打算兌換多少?”
花筱翠把那張千元美鈔拿給他看,那人二話不說,從大褂裡面掏出一捆法幣,“這些夠吧,你老麻利著,小心那幫人把你老吃了!”奪過花筱翠的美鈔先跑得遠遠的。
花筱翠想數數到底換了多少錢,哪還有那工夫,只見一群販子正在朝她張望,看架勢再耽誤一會兒,等他們醒過味來,想跑都來不及了。正好剛才乘坐的三輪車在等座,花筱翠跳上去,就跟逃難似的逃離了維多利亞路。
“大姐,你老還去哪兒?”看來三輪車伕有經驗,不知道他救過多少像花筱翠這樣的人,等離開法租界,才問去哪兒。
花筱翠先開啟錢捆,抽出一沓付車錢,“你老先把車錢收起來,我今天全靠你了,先找一家大藥房,然後再麻煩你老給我送到火車站,看看錢夠不夠。”
車伕今天算是交好運了,接過錢說嘛也不肯收這麼多,“你老再有錢也不能這麼施捨呀,我蹬半個月也掙不了這麼多呀。”
花筱翠不放心地問:“你老看看那錢不是假的吧?”
車伕說:“錢還有假的,你老別看那幫人挺兇的,在生意上還是比較規矩的。現在是民國政府管轄了,中國人還能糊弄自己人?那也太沒人味了。我只留十塊錢,這就夠多了,看樣子你老是給病人抓藥的,剩下的你老還是收起來吧,今天保證給你老把事情都辦完了才算拉到。”花筱翠辦事要緊,不在車上跟車伕爭執,中午時分到了天津最大的中藥店達仁堂。
達仁堂掌櫃的是樂家老鋪的正宗後裔,因用藥地道、炮製如法深得民間信任,更因早年承辦御藥而名聲顯赫。樂氏十二世孫樂達仁先生,在英、德等西方國家學到管理方法,改造前店後廠的中藥企業,與其弟樂達義、樂達明、樂達德四人籌集白銀四萬兩,於民國初年創辦了天津達仁堂。最初的老店設在估衣街西口,店面兩側衝天牌上書有一幅楹聯:自選川廣雲貴道地藥材;蜜制丸散膏丹湯劑飲片。內堂高懸“樂家老鋪”大匾,堂內四米長的櫃檯上,放置著兩米多長的大算盤,可以容好幾個夥計使用。
沒有幾年,企業壯大起來,樂達仁花重金在河北買下官僚唐紹儀的私人花園,達仁堂從估衣街移至大經路與宙緯路交口處,並且擴大了藥廠規模。
花筱翠選中達仁堂,一是衝著名氣來的,再有,藥方上寫著人參這味藥,而且需要製成水蜜丸。達仁堂為採購人參,自己建立達仁參號,另開闢養鹿場、蜂場自取鹿茸及優質蜂蜜,她想當天返回去,除了達仁堂到別出根本不行。
一進大堂,迎面“樂家老鋪”大匾下面,懸掛著治業祖訓: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只求藥料真實,不惜重資,炮製之術必求其精。這話看著就讓人放心,花筱翠拿出藥方,講明還要緊著趕火車,夥計問:“不會耽誤你老的事,請問抓多少劑?”花筱翠問:“一劑多少錢?”花筱翠想了想,乾脆把換來的錢放在櫃檯上,“可著這些錢得抓多少?”夥計樂啦,“那有你老這麼抓藥的,哪兒用的了這麼多錢,先給你老制十劑的吧,這就夠服用多半年的了。”
夥計“噼裡啪啦”打了一通算盤,那捆鈔票僅僅花掉不到四分之一,這時他才發現,出門忘了帶個盛東西的傢什。實際上她也沒有,總不能穿著旗袍挎個籃子在天津衛逛大街吧,於是等著製藥丸的工夫,坐車找了家商店買了個合適的箱子,預備裝藥用,並且把剩下的錢也好放進去。
這次花筱翠進天津,心情還是一點不暢快,雖然用不著躲著鬼子漢奸了,滿大街的傷兵也不善,張口閉口“老子抗戰八年……”就這一句全齊了,想吃就吃想拿就拿,稍有怠慢商家算是倒黴了,就這一會兒的工夫,花筱翠遇見好幾打兒。再有,日本人看不見了,大鼻子美國人卻滿大街都是,最嚇人的開車不分上下道。大經路上的電車沒法兩邊躲,遇見盟軍的吉普車只能停下來避讓,大經路這還是天津衛最寬敞的馬路,這要是在……咳,操這心幹嘛,還是趕緊取藥去吧。
說起來達仁堂真是不簡單,就這買個箱子的工夫,好幾十個玻璃瓶子的藥丸全都裝好了,正好碼了一箱子。三輪車伕馬不停蹄把花筱翠就近送到火車北站,買完車票這才離去。花筱翠不落忍,下車時悄悄在車廂座墊上給車伕留下一張百元面值的法幣。當她就要走到檢票口的時候,只見車伕慌慌張張跑進候車室,“大姐,你老也是一天沒吃飯了,這是我買的幾個燒餅,帶著車上吃吧。”車伕把用毛巾裹著的熱燒餅塞給她,扭頭出了候車室。
花筱翠的確餓了,到了車上開啟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