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他就沒了那份兒心思。
因為他在這其中,看到了一道道游魚般的血絲光芒。
本來自然鋪開的情緒變化,一旦遇到這些血光,要麼就是給切割得支離破碎,要麼就是被扭曲得不成模樣。
如果將妄境中的男女形象視為真正的生靈,這些血絲光芒就彷彿是某種疫毒、甚至於魔種,一旦投入進去,本來清晰的走向,一下子就變得混亂起來。
兒殺父、母害女、宮人刺皇帝……
最糟糕的是,這類變化並不荒誕,而是緊貼著思維和人性的極端,圓熟自洽,幾次騰挪變化之後,就讓人分不清楚,究竟哪個才是正常、哪個才是真的!
這就是羅剎鬼王的手段?
初見端倪,餘慈也是搖頭。
人之在世,一點元神真靈雖份屬先天,卻也需要後天的反應、記憶,做一些刻度和標尺,否則千人一面,如何明確各自獨特的存在模式?
羅剎鬼王這種手段,陰損非常,長年累月下來,記憶都要給篡改得面目全非,那時又該怎麼給自己定位?
這還只是妄境外圍一角,裡面情況如何,餘慈都不願再想。
他一步步走進去,妄境的覆蓋範圍,大約是數十里方圓,還不斷有天魔投入,使得其中的情景變化更加迷離,一步一景,變化萬千,但不論是怎樣的景緻,十有七八,總會有那詭異的血光存在。
餘慈越是往裡去,神情越是嚴峻。
此時的妄境,不知吞沒了多少域外天魔,有些天魔已經替代了虛幻的記憶和意識,自發衍化出各種或詭譎、或不堪的情景,這也是天魔最喜歡的環境,隨便拿出一塊區域,都可以佈下致命的陷阱。
餘慈一路行來,已經擊殺了一頭剛剛升級到“天外劫”的魔頭,至於其他念魔、煞魔等等,則是不計其數。
他也忍不住感慨,薛平治創出的這種診療方式,當真是挑人,稍微弱一點兒的,都要變成天魔的盤中餐。
可問題是,相對於薛平治的病情,妄境本身的危險,倒是不值一提了。
事態遠比想象中還要複雜。
餘慈一路上,都在琢磨血光的本質,發現裡面除了羅剎鬼王的手段外,更麻煩的是混雜了薛平治自己的怨毒恨意,還有拼了命想糾正、恢復的執念——不管什麼念頭,一旦走了極端,十有**都走偏,越用力,越難如願。
到後來,已經算不清楚,那些記憶和情緒的“篡改”,究竟是羅剎鬼王的作用大一些,還是薛平治本人的意願更強一點兒。
現在看來,羅剎鬼王只是埋下了一個種子,卻是用薛平治的執念去澆灌,從而生長出了完全符合其要求的妖異之物。
對這種手段,餘慈歎為觀止,同時也覺得頭痛棘手。
不管妄境有多麼廣大,總有走完的時候,大約半個時辰後,餘慈進入妄境中央地帶,這裡就好像是暴風眼,雖是做不到風雨不透,可五光十色的幻景妄境,至此也要伏低做小,連光線都變得黯淡起來。
餘慈微眯眼睛,看到了正中央的人影。
薛平治懸空而臥,單手支頤,彷彿身下便是玉榻香衾,似睡非睡,悠然自在。
而在她身側,分明飄浮著一套酒具,如今銀壺已空,玉杯零亂,
細看她面上,也是飛紅流霞,竟似醉臥不起的模樣。
餘慈倒是首度看到薛平治如此隨意模樣,呆了一呆,不由想起在妄境中,看到了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情形。
外圍的天魔何其敏感,覺得有機可乘,便有大膽的無聲潛入,想做些手腳,卻被餘慈身中明月光芒一卷,全都扔進了萬魔池中。
也就是這一下,驚動了薛平治。
女修眼眸睜開,卻並不像“別前”那般清透明亮,而像是蒙了一層輕霧,也有些空茫,看不太分明。
兩人視線一對,心緒互通,餘慈微笑示意,卻是知道,剛剛他還是受到了薛平治妄境的影響,起了些“共鳴”,以至於心神失守了剎那,是有些“失禮”了。
還好,薛平治不以為意,嚴格來講,她現在的姿態,更不合禮儀。
雖是直面一位糾糾男兒,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就那麼開口,嗓音低沉微啞,似乎猶未完全醒來,話兒也有些微妙:
“夢中處處見你……看得可仔細麼?”
餘慈保持著笑容,沒有回應。
還好,薛平治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又閉上眼睛,定了定神,重新開口:
“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