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沈婉。
第一場拍賣會結束之後,沈婉一直沒有離開貴賓室,就坐在鬼厭之前的座位上,看著拍場內人來人往。一直到第二場拍賣會結束,鬼厭都沒有過來,而拍賣會就那麼平平淡淡地過去了,不是太熱烈,也沒有冷場。
沈婉沒有做分析,也沒有下指令,就這麼看著,腦子裡昏昏沉沉,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直到手下管事找她請示,她才勉強回神,簡單應付了過去,又覺得這樣下去著實不好,強打起精神,撐著扶手想站起來,心裡微動,伸出右手,上面鬼厭手指冰冷的觸感,似乎還有殘留。
隨著她心念流動,那繁複的軌跡自然重現——不是在掌心,而是在心底,清晰得令人恐懼!
沈婉不自覺地將心神聚焦在上面。
鬼厭口中的“真文靈符”,看起來確實有“符文”的模樣,筆畫曲折,似字而非字,十非古怪。還好沈婉自幼修煉玄門正宗心法,又見多識廣,也懂得一些玄門符籙,仔細分辨,連蒙帶猜,總算有了一個答案。
也在答案浮出心湖的瞬間,那真文靈符的種種模糊難解之處,突然一洗而空,符文的真意清晰顯現:
死!
第九十三章 真文靈符 神君入夢(四)
符文真意顯化之際,便似陰霾四合,橫絕萬里,傾壓而至,一發地積鬱心頭。
沈婉心神劇震,又像是被人施以重拳,暈眩中依稀看到,猙獰的惡魔從陰雲中露出頭臉,出奇地熟悉。
陶供奉!
榮昌!
雷爭!
當前的強壓和未來幾不可逾越的絕關同時出現,沈婉呻吟一聲,窒息得難受,她想想停止這一切,整個心神卻全被真文靈符牽引,欲退不能。
陶供奉是證得長生的真人境界強者,是榮昌的得力手下,他代表的就是隨心閣“三大姓”的主宰力量。
而雷爭,這個一手催毀了沈氏家族的雷家族長,在其貌似公允的面目之下,是毒蛇一般欲擇人而噬的心思。自此劫之初沈家敗落以來,不是沒有過精英人物,想積蓄力量,東山再起,卻被此人利用各種手段,逐一打落,終至人材凋零,難有後繼。若非如此,偌大的沈氏家族,也不至於淪落到要她一個女流之輩抗起半邊天來。
沈婉無比清楚,只要有雷爭在,有雷氏家族在,沈家想要東山再起的可能性,就微緲近於無。而在此期間,她的任何一個冒頭的趨向,都會招致雷爭無情的打壓。
從已經建立了穩固根基的北荒平調至東華山,僅僅是一個掩飾在公正面目下的警告,接下來,她每向前一步,頭頂上的鍘刀都會落下一分;而她甚至沒有退避的機會,因為一旦出了錯——就像今日,雷爭絕不會介意落井下石,再踏上一隻腳!
傾壓而至的陰霾中,正是雷爭的那張面孔,佔據了最中央的位置,旁邊就是榮昌看似和善實則冷酷的臉,還有抓著她把柄的陶供奉,整個身形都扭曲著,張開大手,劈臉抓來。
在這三人之中,流動的陰霾雲氣裡,還有無數影影綽綽的怪影,依稀就是這些年來,受雷爭驅使,處處與她為難的鷹犬。就那麼撲擊過來,尖笑吼叫,要將她分而食之。
這是一場惡夢,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
長年在隨心閣的圈子裡掙扎,沒有人比她更明白,自己面對的,是怎樣壓倒性的力量。
在隨心閣以萬年計的漫長時間中,形成的成熟規則的掩護下,她還可以維持著基本的安全,可一旦失去了這層保護,她毫無疑問會被徹底絞殺乾淨。
而這一刻,在惡夢中,她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心神接連震盪,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陷入到這樣的局面中,她不是在感悟鬼厭所贈的真文靈符之玄奧嗎?
若說這是個陷阱,鬼厭要害她,又何必用這種手段?
長年累月的傾軋中,形成的刻在骨子裡的冷靜,讓一個判斷從慌亂的心境中掙扎著冒頭:
解鈴還需繫鈴人,何者引發,便從何者求解脫……
一念既生,漫天陰霾轟然激盪,層層烏雲濁氣之後,有光芒隱透,真文靈符似便在那處,又似一隻冷漠的眼睛,看她狼狽掙扎,如視螻蟻,如觀塵埃。
作為螻蟻,作為塵埃,沈婉在陰雲之下,在魔侵之中,瑟瑟顫抖,光芒卻似透不透,總是隔過一層,無有光明。
其實,只需要一點點兒的光芒、一點點兒的熱量就可以……
沈婉唇齒開合,想向此刻主宰她心志的強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