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地簽上名字,突然看清了上面的字:“五千兩!殺人啊?”
憑潮飛快收起欠條,壓在藥箱底層,輕鬆道:“五千兩換殿下藥到病除,難道不夠便宜?”
我下床就朝他撲去,憑潮腳步騰挪,敏捷地躲開。我追著他奔到門口,江原便把我攔住。憑潮向江原微一施禮,正色道:“殿下,越王只需休養得當,便無大礙。只是他曾重傷動搖了根基,畢竟有不足處,不能太過勞心勞力。”
江原點頭:“我會注意。”
我眼睜睜看著憑潮走遠,轉而怒視江原:“你去把我的欠債一筆勾銷,不是你縱容,他哪有如此囂張?”
江原瞥我一眼,回身把我拽回床上,涼聲道:“你酒醒了再跟我說話。”
我不服氣地想要駁斥,他點了我的睡穴。
第二天醒來以後,我躺在床上想起昨日的事,開始發呆。江原命人把早飯端進來,見我醒了,還是態度冷淡:“餓了起來吃東西。”
我道:“昨天的事我都忘了。”
江原擺碗筷:“那最好。”
我繼續:“我怎麼回到這裡的?也忘了。”
“自己走來的。”
“是麼?”
江原冷冷道:“我累了。”
我識趣地下床洗漱,等回來發現他已吃完了。我端起碗,只聽江原道:“宋師承——”我埋頭吃飯,江原續道,“暫時把他關在合肥城的牢獄了。”
“好。”我吃得很專心,“你打算怎麼處置?”
“還沒想好,想聽你意見。”
“你先說你的罷。”
江原肅然道:“宋師承是個厲害角色,所幸在南越不受趙謄信任,這也是我不能輕易決斷的原因。”他看著我,眼神犀利,“這次他被俘,固然是趙謄干涉行軍,霍信不肯接應,致使他行為被動。但他也清楚,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手下南越將士因你的離開而軍心不振,臨陣又因為對你顧念舊情,不肯出全力。”
我停住碗筷:“說下去。”
江原冷靜道:“宋師承果然老薑彌辣,他看穿這一點後,便迅速採取了措施。這一舉措,便是徹底利用南越士兵對你存有的舊情!他明知道那些士兵不會背叛南越,卻口口聲聲讓他們投靠你,用這一句話,將他們逼上絕路。用這上千人的性命告訴你南越舊部,你凌悅,絕不會對他們還存有舊情,日後對陣,他們自然也不該對你留情。”
我淡淡一笑:“你是要說,逼死他們的不是我麼?”
“宋師承如果單純被俘,固然要領軍法,但他畢竟未死。法不責眾,那麼多中軍護衛同時失職,更可能只處罰為首將領,而叫其餘人戴罪立功。宋師承這麼說,是有意逼迫他們以死明志,震懾你和在場魏軍的心神。而他回去報信的親衛,自然會百般為宋師承開脫,隻字不提宋師承勸降的話,而將殺人罪名加在你身上,讓還念著你的舊部心寒。從此,他們多數人便不會存動搖的心思。”
我在桌上握起拳頭,低低道:“不論怎麼說,我負了他們,若非如此,他們又怎會……反正已經萬劫不復,你不需幫我推卸責任。”站起來,“我去看看宋師承。”
江原拉住我:“吃完我跟你一起去。”
合肥城的監牢不大,犯人也不多,我和江原在獄吏的引領下來到獄中一個單獨的土築小間,見到了已經除了盔甲的宋師承。他安靜地坐在油燈邊,看上去更加黑瘦乾枯。
我彎腰走進門去:“宋將軍。”
宋師承微微頷首:“殿下。”
我道:“令郎已經安全離開,現在大概已經回到南越境內,你不用擔憂。”
他又微微垂目:“多謝。”
我坐到他對面,誠懇道:“是我該多謝你。但願從此南越將士不再顧念與趙彥的舊日恩情,一心為國,這樣我也更能安心。”
宋師承聞言動容,緩緩抱拳道:“是老臣故意逼殺將士,傷了殿下之心。”
我扶住他,淡淡笑道:“宋將軍,趙彥千古罪人,你卻沒有唾罵我,便是對我容情了。”
宋師承滴下一滴老淚:“老臣一生愧對殿下,有何顏面再相責難。殿下被迫去國,老臣扼腕之餘,也不能不為殿下重獲新生而慰藉。”
我站起來,嘆道:“宋將軍暫且委屈幾日,等到南越朝中有迴音,我再來探望。”
宋師承漠然點頭,表情卻似不指望再回南越。
走出監牢,江原問道:“聽你言下之意,是想讓宋師承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