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以來,迄今不過數十年,已歷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四代,四代在位皇帝長的不過十數年,短的不過兩三年,去年劉知遠登基,今年就病死了,只做得一年皇帝。如今他兒子接位,聽說也沒甚本事,看來這後漢王朝也是長不了。”另一人反駁道:“這也不然。劉知遠崛起並汾,兵強將廣,承契丹殘破之敝,順天下思安之心,海內翕服,強藩拱手,此乃合乎天時、地利、人和。今本人雖死,遺愛在民,漢祚又怎會不長?”又有人反駁道:“這又不然,劉知遠強煞,也是系出羌氏,非我大漢子孫,他又是武將出身,怎懂治道?如今他兒子劉承祐接位,更是無知少年,又怎能服得人心?我看這後漢一朝定不久長。”一時議論紛紛,互不相讓,到後來都望著董遵晦道:“董兄高見如何?我等願洗耳恭聽。”董遵晦傲然一笑,說道:“諸兄之言,都是很高明的。其實南北朝以來,胡漢各族互通婚姻,種族之見早已日漸淡了,隋文帝又何嘗是純漢種?李淵還不是雜有異族血統?劉知遠是否羌族後裔,倒也不是那麼要緊。只是諸位不知:劉氏得天下後卻有三樁大失,遺患無窮,這卻註定了漢祚不能久長。”眾人齊聲道:“願聞其詳。”董遵晦道:“杜威、李守貞這兩個大漢奸擁數十萬眾不戰而降於契丹,引狼入室,人人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劉知遠登基後,不但不加顯戮,反而予以殊賞,授以大郡,賜以高爵,以至大大地失了人望,此其第一大失也!”眾人不住點頭。遵晦又道:“登基之後專務綏撫。諸大藩鎮於驅逐契丹並無寸功,卻下旨各個兼了使相,封官之濫,於此為最;竊地、殺帥之兇徒,非但不嚴加懲處,反而蒙詔實授,如此統馭四方,如何不使藩鎮坐大,今後又如何號令得動?此其大失之二也。”趙匡胤聽他剖析入理,見解深刻,也不禁為之點頭。董遵晦一眼瞧見了,心頭暗喜,繼續說道:“契丹退出汴京之時,實已處於四面楚歌之境,劉知遠不乘此時遣兵截擊,眼睜睜地瞧著他全師而退,這不是養癰遺患是什麼?今後契丹還有不再來犯的?此其大失之三也。有此三失,諸兄試想,這後漢王朝豈不是註定了不會久長麼?”各公子聽了,打心眼兒裡欽服,更是齊聲稱讚。董遵晦得意之極,揎袖大言道:“當時若使遵晦有五千鐵騎在手,居險扼契丹歸路,誓令胡騎匹馬無還。”眾人見遵晦說得慷慨豪壯,全都喝彩鼓掌。匡胤聽了,卻微微哂笑不語,卻又被董遵晦一眼瞥見,心中不快。傾身問道:“難道趙兄另有高見?”此時匡胤也有了七分酒意,見問便道:“小弟見識淺陋,高見是沒有的。董兄憂國憂民,豪氣干雲,小弟心折。所舉後漢三失,剖析精微,更是難得,想劉知遠不殺杜威、李守貞,不截契丹歸師,一味只務綏靖,說明他只是個乘時而起的梟雄,絕非拯世救民的英主,小弟確有同感,豈能另有他見?只是董兄說:能憑五千兵馬,教胡虜匹馬無還,未免把事情看得太過容易了。”董遵晦強抑怒氣,沉聲道:“倒要請教。”匡胤道:“須知契丹北歸時,並非敗亡,實乃迫於形勢,全師而退。試想:彼挾十萬思歸的強兵悍將,豈是區區五千人阻扼得了的?兵法有云:‘歸師勿遏。’董兄難道不知?”董遵晦臉上一紅,說道:“設若趙兄手握五千兵力,難道便不戰而放過不成?”匡胤慨然道:“若是小弟有五千兵力在手,便當緩緩率師綴其後,截其輜重,捕殺滯後散敵,多張旗幟以惑之,多置金鼓以驚之,如此,敵軍定當倉皇潰散,雖不能盡數殲滅,亦可截其大部,此大漢馮公破羌之策也,董兄如何不知?”董遵晦自幼飽讀兵書,自負博學,平素目無餘子,幾曾落過下風?此時說錯了話,被匡胤捉住痛腳,明知匡胤有理,卻被他一再說:“董兄如何不知?”不禁火冒三丈,站起身來,嘿嘿冷笑:“你一個白丁,能有多少見識,輒敢妄言兵法,太也不識進退。”拂袖徑起,頭也不回地去了,眾賓客見主人盛怒離席,個個覺得沒趣,都怨匡胤“太也不識進退”,紛紛不快而散,把個匡胤僵在當地,忖道:“這裡是再也住不得了!”忿一口氣,回房收拾行李,再入後堂,向宗本夫婦言道:“小侄自到尊府,蒙兩位尊長錯愛,便如親生父母般照顧,實是感激不盡。只是厚擾久了,心中不安。況又思念父母得緊,便此辭別北歸。”說了拜將下去。董夫人大驚,道:“賢侄怎地如此匆忙?昨日還不曾聽說你有去意,今日怎麼說走便走?莫非遵晦有甚得罪你處了?”匡胤笑道:“遵晦大哥乃豪傑之士,小侄欽佩還來不及呢,有甚得罪不得罪的了?實是大亂之後,想念父母,便一刻也寧耐不得。”宗本道:“賢侄莫非怪罪老夫半年有餘,竟未安排賢侄一職麼?”匡胤道:“伯父待我親如家人,軍備機密無一相瞞,未安排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