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4)

變的,到了春天,南京城依然是一派春色,但是六代繁華已經像夢境一樣永遠消逝了。這首詩也只有四句,就是:“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那麼,這首詩的感情傾向是怎樣的呢?它有沒有濃重的滄桑之感呢?讓我們從第二句的一個異文說起。所謂“異文”,就是詩歌的文字在流傳過程中發生了變化,產生了不一樣的版本。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四講 滄海桑田(6)

二十年以前,我在美國的哈佛大學旁聽一個洋教授講唐詩,有意思的是,這個教授不是葉嘉瑩先生那樣的華人學者,而是一個盎格魯?撒克遜人,他用英語給研究生講唐詩,我很感興趣,很想聽聽怎樣用英語講唐詩,我就去旁聽了。大家在練習外語聽力的時候,肯定有這樣的經驗,如果一段聽力材料裡有某個單詞不斷地重複出現,你就比較容易聽懂。這個洋教授那天正好講到韋莊的這首《臺城》,他講啊講啊,我聽到他不斷地說到一個單詞,叫crow,他說crow、crow。crow是什麼東西?crow就是烏鴉。他為什麼老講烏鴉呢?我想這首詩裡並沒有說到烏鴉啊,只有第二句說到“鳥空啼”,鳥為什麼一定是烏鴉呢?但是他就是不停地說烏鴉,他確實是很能講,滔滔不絕,大意是這首詩好就好在一個烏鴉的烏字。他說,你們想想,烏鴉是一種什麼樣的鳥?烏鴉的顏色是烏黑的,鳴叫的聲音是很枯燥的,沙啞的,中國人都認為烏鴉是一種不吉祥的鳥,大家看到烏鴉都很討厭。他說,你們想想,原來是六朝繁華的南京,到了晚唐,韋莊來到那裡的時候,雖然是春天,江南的春天應該鳥語花香啊,但是居然城牆邊上只有一隻烏鴉在那裡啼叫,而烏鴉是一種象徵著灰暗、衰敗、淒涼的鳥,所以南京的景象是多麼淒涼。所以他說,這首詩好就好在一個烏鴉的烏字,這個“烏”字就是這首詩中的“詩眼”!

他講了個把小時,講完了,也下課了,他看到我坐在旁邊,就問我,莫教授你覺得怎麼樣?我說,你講是講得很好,但是據我所知,這首詩裡並沒有“烏”,只有一個“鳥”字。他說怎麼可能呢,回過身就從書架上抽下一本書,一看是臺灣出版的《唐詩三百首》,他翻到那一頁,果然是印著一個“烏”字。臺灣的書都用繁體字印,“鳥”字少了一橫就成了“烏”字。所以我勸大家,如果你想要買幾本古典詩詞的書,最好買我們中華書局出版的,或者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和江蘇的鳳凰出版社出的,校對得比較精。有些非正規、非專業的出版社印的書錯字太多,給我們提供的文字不可靠。我就告訴那個洋教授,韋莊的這句詩裡不可能是“烏”字,只可能是“鳥”字。理由很簡單,這是一首七言絕句,七言絕句是要講平仄的,這一句的平仄格律應該是“平平仄仄仄平平”,就是第五個字只能是仄聲字,不能是平聲字,而烏鴉的“烏”是平聲字,“鳥”才是仄聲字,所以這裡用“烏”字的話,平仄就錯了。三個平聲字連在一起用在一句七言詩的結尾,唐朝人叫做“三平調”,三平調是不能出現在絕句中的,只能寫在七言古詩中。晚唐的韋莊這樣的詩人更不會犯這種錯誤,韋莊是非常講究音律的詩人,他還擅長寫詞,他絕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所以這句詩只可能是“六朝如夢鳥空啼”。說實話,出於維護中美人民友誼的願望,我當時沒有說另外一句話,其實我更想告訴他的是什麼呢?我更想說的是,這首詩好就好在一個“鳥”字!因為假如換成一個“烏”字,改成了“六朝如夢烏空啼”,這首詩就沒有味道了。韋莊想表達什麼?韋莊走到臺城下面,他看到了什麼?他的感受是什麼?他看到的正是春色依舊,大自然是亙古不變的,到了春天依然是細雨霏霏,南京城下楊柳依舊,啼鳥也依舊。韋莊感嘆的是六代豪華不再存在了,曾經有過的南京作為首都的那種繁榮的局面,已經像夢境一樣永遠消逝了。正像清初的王夫之所說的:“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韋莊正是用鳥鳴柳綠的春色來反襯南京城的冷寂,用亙古不變的自然來反襯轉瞬即逝的人事,這也就是深沉的滄桑之感。

當我們路過一處古蹟,我們想到古代曾經有過的那些繁榮昌盛的局面,我們就很傷感,或者想起這裡曾經發生過一些轟轟烈烈的事情,有一些偉大的人物在這裡活動過,現在都一去不復返了,我們就會緬懷歷史。

中國的大地上到處都是古蹟,保護古蹟最好的辦法就是修舊如舊,或者根本不去修它,讓它保持原來的蒼老面貌。要是修整一新,成為煥然一新的假古董,那就索然寡味了。古蹟留給我們的是什麼?是對於歷史的緬懷,是在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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