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習慣。他意識到這一點,覺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藥了。
窗外並不黑暗,月色在整齊的冬青葉上閃著碧綠的光。樓房在黑暗中蜷伏著,稀落的燈光就象它身上的露珠,彷彿隨時都會蒸發到空氣中去。偶爾有汽車從前面的路口駛過,給黎明前的黑夜添了一點動感。
他拉上窗簾,開啟臺燈,向四周看了看,然後在寬大的皮轉椅上坐下來。他開啟辦公桌下面小櫥的暗鎖,從裡面拿出一架白色電話,看上去它和一般的電話確實不大一樣。
他拿起話筒,裡面立刻傳來女接線員的聲音:“請開啟混頻開關。”
他感到脊背上滲出一層冷汗。這是一個防竊聽裝置,它能把聲波打亂,並重新混合之後再傳送出去。在他有數的幾次使用這個裝置之後,都發生了一些重大的事情。不知今天的電話是兇是吉。他按下混頻開關,上面的紅燈一閃一閃地亮了。
“好的,謝謝,”女接線員的普通話很標準。她問:“您的姓名?“
“童振遠。”他再次向周圍看了一下。
“謝謝,您的職務?”
“公安部特別刑偵處處長。”他明白,話務員這是要留下錄音。
“謝謝,請您聽電話。”電話裡咔噠一聲輕響,不一會兒,一個蒼老的聲音傳過來:
“喂,是童振遠嗎?”
他立刻聽出是誰的聲音了,“是的,部長,我是童振遠。”
“我攪了你的好夢嗎?”
“不,沒有。我已經……”他看了看桌上的電子鐘,時間是四點一刻,“我已經睡了兩個多鐘頭了。”
“部長”咯咯地笑了,“兩個多鐘頭不少了。”
童振遠從這句話裡聽到了別的意思,這就是說又有新任務了。但他沒有開口問。老頭的脾氣古怪,讓你的思路處處碰壁是他的拿手好戲。
他並不是真的部長,那不過是他的綽號而已,他喜歡人們這麼叫他。他的職務只是個小腳趾頭一樣的對外宣傳辦公室主任,卻莫明其妙地享有副部長級別。大多數人都以為他是在那裡養老,卻沒有人想過,對外宣傳辦公室為什麼要遠離部機關,單獨在一棟戒備森嚴的樓房裡辦公,並且經費保密。童振遠是少數幾個知道這些情況的人。他在這位“部長”的領導下,確實辦過幾樁十分棘手的案子。
“部長”接著說:“我是個好監工,不會讓你們偷懶。”
童振遠到底沒有忍住,問道:“部長,有任務嗎?”
“扯淡,沒有任務。我打電話只是想問一下,你覺得我現在解除你的職務怎麼樣?”他的聲音裡藏著狡黠。
童振遠只覺得脊背上一陣發癢,像有一群螞蟻在爬。說到底特刑處並不隸屬於外宣辦,但他隱約感覺到這位“部長”老頭卻對特刑處有著非同一般的決定權。如果“部長”老頭說你們是不是該添點裝置了,那麼他打個報告送上去,要不了多久部裡就會批下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部長”老頭事先疏通好的,但這使特刑處的處境有了一些特殊。
他沒敢接“部長”的這個話碴。
“部長”接著說:“你這個人目無領導嘛!你承認嗎?”
童振遠悠悠地撥出一口氣。他聽出“部長”這是在打招呼,是某種授意。只是“部長”打招呼的方式常叫一般人受不了。
他輕聲說:“是的,我承認。”他想起幾個月前為一樁案子和“部長”發生爭執的情形,他知道自己有時不夠細緻和冷靜。
“部長”大聲說:“你承認就對了嘛。所以,我要把你打發到南方來。”
他說:“我明白了。”他聽出此時“部長”正在南方。看來那邊又有了什麼棘手的案子。“我要做什麼準備嗎?”他問。
“部長”說:“你用不著做什麼準備。你先來吧。天亮時,部裡會派人給你送一份電傳。是他媽的美國佬透過國際刑警組織總部轉過來的,你覺得這事怎麼樣?”
“一定有趣。”他說。
“肯定有趣!”“部長”強調說,“你先把那個電傳研究一下,立刻來。我算了一下,你到我這裡之後,我們還有一個小時可以聊一下,在機場。我還得直飛瀋陽。”
他注意到電話那邊一陣沉默。
幾秒鐘後“部長”接著說:“我剛才好象聽到外面響了一槍。這裡的治安不太好,如果真是槍聲可不是什麼好事。我有預感,這和我說的那件事有關。你抓緊來吧。”
“是。”
“部長”咔的一聲結束通話了電話。他猜想“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