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巡視著每間大廳。這一切的存在全仰賴於他。瞧,掛著天鵝絨帷簾的大廳,沿牆放著長凳。正中央黑色天鵝絨背景上,雍容華貴、優美絕倫的維納斯女神的雕像引人注目……無論哪一件複製品都從未象這座雕像那樣使克列諾夫產生如此強烈的印象,它的表面已稍稍留下歲月侵蝕的痕跡,然而雕像仍然充滿了美和文物的魅力……它也是他克列諾夫為後輩保全下來的……儘管誰也不知道他,儘管誰也料想不到是他保全了這座雕像和其他的一切……他不需要讚揚和感謝!
不引人注目的、無人知曉的克列諾夫沿著巴黎的林蔭道在喧鬧的人群中徘徊,彷彿比所有的人都高出一頭,他為他自己所負的使命和默默無聞而感到自豪……
現在看來,這是多麼古怪而又荒誕啊!彷彿他與這個時代已相隔百年。一年前的此時此刻,他難道不是以同樣的感情在莫斯科街上走來走去,為他用自己的沉默保全下來的那些富麗堂皇、高聳入雲的建築物而感到驕傲嗎?一年前,當他讀到宏傳的建設規劃的報道時,他難道不是曾經想象,他正在不露形跡地參加一切工作,保護整個國家和全世界免遭毀滅嗎!?
究竟是什麼東西使昨天的克列諾夫和目前頭上藏著耳機躺在床上的克列諾夫兩人之間似乎整整相隔一個世紀呢?
要知道,當他已經回到祖國,拒絕了許多對他的關切,被公認是個有點怪癖的老科學家時,心中總是似乎有條小蟲在咬噬,感到痛苦不安。無論是成套的有好幾個房間的住宅,無論是汽車或是照顧……他都不願意要。然而在美國時,他曾享用這一切!而且沃涅利克教授當時也不古怪。就是說,在他身上良心還是發出了聲音。只是他不願去聽這吱吱聲,把它壓了下去,他靦腆地拒絕接受起碼的舒適條件,得過且過。他就這麼做了違背良心的事!唉,如果能早些明白這一切多好!
教授輾轉反側,呻吟著。
為人類服務的虛偽的神殿崩潰了。原來,光靠沉默是不夠的。他向下滑去……滑向犯罪的泥坑。要不是他的祖國新人們的熱誠關懷和寬宏大量,他就會絲毫無助於人類……況且目前他也還沒能有助於人類啊!如果馬特羅索夫帶來了鐳-德爾塔,進行了炮擊,撲滅了空中大火,那麼克列諾夫就會明白,他並沒有白話了。
日益衰弱的老人的最後的強烈而不可遏止的願望集中在馬特羅索夫的獲救上。因此克列諾夫不摘下耳機,不願聽從什瓦爾茨曼醫生的勸告,發狂似地收聽著。老人固執地拋開一切疑慮,使自己相信,儀器很輕便,不需要電,馬特羅索夫一定有辦法傳遞自身的訊息的。
只有熱戀著的姑娘,只有克列諾夫那樣具有全神貫注怪癖性格的人才能對馬持羅索夫獲救這種不可能的事懷有強烈的信念。
正因為如此,這位姑娘來到了克列諾夫這兒。
克列諾夫聽到鈴聲,幾乎有點感到高興,醫生是有鑰匙的,這會是誰呢?
教授披上毯子,把喇叭開啟以代替耳機,在半明不暗中拖著腳步,沙啦沙啦地走過去。
他把門開啟,覷起眼睛。原來,甚至在樓梯口,就有白天、太陽,人們在生活、交談、歡笑,高興……
“我的天哪!是您!請原諒……請進來!嗯,是啊!……不過親愛的,我冒昧問您,您怎麼了?您彷彿是從十字架上被人抱下來的?”
瑪麗娜蒼白、清瘦,一個肩膀靠在牆上,站在克列諾夫的面前。
“嗯,是啊!……我的裝束……我冒昧請您原諒。萬分驚訝……同時很高興。我們最可愛的醫生說過,您病得很重。”
克列諾夫把瑪麗娜帶進他的房間。
“這是輻射造成的,伊凡·阿列克謝耶維奇,”瑪麗娜微笑著說,“很難防護好。我們又獲得了一種鐳-德耳塔的同位素。可惜,”瑪麗娜難受地微笑了一下,“它的半衰期為時更短。還沒能作為防護層的形式把它加到超級電池上,它就已經消失了。”
“嗯,是啊!……是很嚴重,而且令人悲傷。看得出,您因為這些試驗而憔悴了。沒有保護好自己的青春。看在上帝的份上,請勿介意。嗯,是啊!……我想收拾一下床鋪……”
“伊凡·阿列克謝耶維奇,可千萬別這樣。請您馬上就躺下。瞧,我懇求您,懇求……”瑪麗娜看了看克列諾夫,使得他只好蠕動著上下頜,聽從地躺了下來。
“現在我拉開窗簾,開一會兒窗戶。好嗎?您有擦灰塵的抹布嗎?”
“毫無疑問,抹布是有的。不過請別操心……這哪能,真的……您來了我就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