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深深。
我慢慢撩起竹青色的錦帳,月牙白的紗簾,腳步輕緩,踏著月色織就的錦鍛,繞過屏風。
內室燃著淡淡檀香,幽暗靜謐,然而月華隨著我的腳步微微透些進來,白霜撒了一地。
我的手握著懸在腰間的三尺雪,握的有些吃力,指尖有些酸感,卻有片刻的遊神。
一個可憐的瘋子,我又怎麼能動手殺了呢?
然而,只要不是瘋了,如何手段,也不是卑鄙下作的吧‘‘‘‘‘畢竟你曾忘恩負義叛了我,又親手毀了我最在意的東西,又害我至此,令我彷彿從天上一夕跌下雲端,轉而深陷塵世泥淖,數番遭人背棄,遍嘗人間冷暖,方知道什麼叫做世情亢薄,且又‘‘‘‘‘一次一次地受辱與人——顧飛白,是你‘‘‘‘‘都是你······
顧飛白,你這始作俑者,若不是你,也許我還是那一呼百應的火蓮教教主,蒐羅天下奇珍異寶,遍飲世間佳釀美酒,每月舒舒服服地享受著各門的供奉,繼續懷抱溫香軟玉,消受美人恩,繼續廣結天下名士,以劍會友,高山流水覓知音‘‘‘‘‘那合該是仗劍踏歌快意恩仇!自在紅塵恣意無憂!
然而,是你啊‘‘‘‘‘是你用我曾經給你的命,親手毀了這一切‘‘‘‘‘‘
床上的人,像是有些卑怯而不安地蜷起身子側睡著,背對著我,看不清臉面,只有一頭青絲鋪漫在枕被間,錦衾下微微露出茜色的衣襬。
屏息凝神,我緩緩抽腰間的劍,無聲無息。
三尺雪在凌凌月光下折射著冷素如水的顏色,不知是一段月華,一泓流泉,還是一道劍芒‘‘‘‘‘
劍勢柔如流水、輕如鴻毛,又如夜間一陣清風帶著微微涼意。
只是頃刻間,殺機畢露!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原應因虛弱而沉入夢鄉的人卻猛地起身!
“錚”然一聲清響,錦被被凌空斬斷,在夜色裡閃動幽幽紅芒的赤魅與三尺雪正面相抗,鋒芒畢現。
他因起身而揚起的發,卻被三尺雪的劍鋒削落長長的一段,斷髮如一縷青煙,緩緩落在凌亂的枕蓆之間。
雪色、緋色交錯,劍影如虹,流燦若霞光·····只是撐不過十幾招,我便敗落了下來,顧飛白神清如故,而我卻已經氣喘吁吁,身上亦是見了多處傷口。
即使有顧飛白從未見過的追狐劍法傍身,而對他的攬月摘星劍法我是熟之又熟,只是終究內力相差太大,兩人若是勢力稍稍相當,我大可扭轉頹勢,然而現在這般情況,顧飛白一力勝千巧,我便如蜉蝣撼大樹,究竟不敵。
心底發冷,更多的,是對自己如今情勢深切的無力與頹喪之感。
是啊······顧飛白,你心思如此歹毒深沉,請君入甕步步為營,我以為你如今正是虛弱可殺,然而卻又是錯看了。
到底,你這幾日是真的瘋癲,還是一切皆為假象······
“你想殺了我麼?”顧飛白自然不知我心底如何想法,此刻他握著手中的赤魅,那劍尖抵著我的心窩,與胸膛不過盈寸。
他面色太過蒼白,像是泛著幽幽青色,猶如一隻蒼白的鬼,然而眉目濃豔郁烈,聲音是少見的清朗蕭肅,只有話尾帶著一絲喑啞,猶如冷月劃過刀鋒。
是‘‘‘‘‘我自然想殺了你,不只是想殺了你,還“要”殺了你‘‘‘‘然而此刻我只是靜靜立著,垂著劍,不想說話。
顧飛白,你又何必問這樣一個愚蠢可笑的問題?
我不由得與他對視,宛然輕笑。
顧飛白卻是斂了眉,聲音喑啞,月色裡只見他的眸光幽然發亮,有些涼意,“為何要喚醒我呢?獨步尋。”那劍劍更近了半寸,身上衣衫被鋒利的劍勢劃開,他似又是呢喃自語,又像是有些著惱,“為何要喚醒我呢‘‘‘‘阿尋。”
我不會動手殺一個瘋子的,一個可憐的瘋子,我是不屑去殺的······但是我還是想親自了結你啊,因為我是多麼地厭恨你·······此刻,我心中如斯淡淡地想。
“為什麼非要讓我醒來?讓我繼續美夢下去,不是很好麼?”顧飛白直直看著我,劍身折射微弱的月光,卻照見他的眸裡似閃著奇異而妖嬈的火,而那劍,卻是已經嵌入了我的肌膚,流出汩汩的熱血,一陣刺痛。
“阿容·····”我斂了眉目,卻是低笑,旋兒凝視著他,像是依舊纏綿著那些年的拳拳情義,“所謂的美夢有什麼好的?在夢裡,你可以聽見我說話麼?在夢裡,你可以觸及到我麼?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