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十二月初他便已經出現在了京城,但回到京城之後,他才發現,他並不是唯一蒙詔晉京的皇子。他那唯一還活在人世的親兄弟——恭王趙,也正在返京的途中。這讓他不禁對自己能否登上皇太子之位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他怎麼會不知道他父皇孝宗的用意呢?孝宗一向是喜歡趙多一些的,趙長得跟孝宗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難怪孝宗在四個兒子裡面最為疼愛他呢。而趙愷即非長子,又非幼子,兩頭不挨,爹媽不疼,爺奶不愛,位置最為尷尬。偏偏他長得既不像孝宗又不像他母親郭皇后,所以從小到大總是處於被忽視的地位,這也養成了他孤僻自傲、脾氣暴躁、殘忍無情的性格。他知道,自己並不能得到父皇的歡心,所以從小便格外和高宗親熱,高宗無子無孫,見趙愷聰明伶俐,也歡喜得不得了,在趙愷尚未成年時,時常令其留宿德壽宮內,終日承歡膝下。然而,高宗畢竟退位已久,朝政大權盡歸於孝宗之手,在立皇太子一事之上,最終還是要看孝宗的意願。
趙愷心知,自己的優勢在於他是次子,是趙的兄長,按歷代慣例,皇太子之位非他莫屬,而他的劣勢在於,孝宗並不欣賞他,而是更欣賞他的弟弟趙,這次把趙也一併召回京城,顯然便已有了立他為皇太子的意思,只是因為事關重大,一時間難以痛下廢長立幼、越次建儲的決心罷了。
當他看著仍然神采奕奕、不見衰老的高宗,不禁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他怎麼會捨得放棄皇位呢?他心裡到底是怎樣想的,難道天底下還有比做皇帝更快活更美妙的事情?要是我做了皇帝,我是絕對不肯放棄皇位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龍椅之上。”
高宗微一蹙眉,下意識地嘆了一口氣。
趙愷察言觀色,連忙急切地問道:“太上皇在為何事煩心?”
高宗道:“不是煩心,是寒心。”
趙愷等著高宗繼續往下說。
高宗又道:“你見過這聚遠樓前楹柱上的那副對聯了吧。”
“見過,‘賴有高樓能聚遠,一時收拾付閒人’,乃是本朝大學士蘇東坡的詩句,由太上皇御筆親題。”
高宗讚許地點點頭,問道:“知道朕為何寫這樣一副楹聯懸掛於此處?”
“孫兒不知。”
高宗道:“朕已過花甲之年,歲月不饒人啊。朕退位至今已有七年,如今是閒人一個,終日除了練習書畫,讀讀古書之外,再無他事。住在這偌大的德壽宮內,冷清得很。即便曾經貴為天子,一旦退位,依然免不了人走茶涼的命運。那些王公貴族們早就把我這個老頭子給忘了。剛開始是一個月來拜見朕一次,再後來是三個月一次,再後來又改成半年一次,我想過不多久他們甚至會索性都不來了。聖人說過,老而不死謂之賊,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死掉算了。”
“有愷兒陪在太上皇身邊,定不會讓太上皇寂寞。就算別人都不肯來,愷兒也定然會每天都到德壽宮給太上皇請安,陪太上皇說話解悶。”
“你倒是有良心,比你的兄弟趙可強多了。”
趙愷一聽到趙這個名字,心臟便是一陣極度的抽搐,熱血只往頭顱內急湧。長久的妒忌已經讓他將趙視為自己一生中最大的仇敵。
趙愷道:“太上皇別往心裡去。我這個三弟啊,從小就是這樣,自傲自大,說好聽點是不拘小節,說難聽些便是目中無人。”
一位太監進來稟報,恭王趙在樓外候旨。
趙愷一驚,心想他怎麼也來了。
高宗道:“宣他進來。”
恭王趙低著頭,邁著小碎步,在太監的引領下,進到聚遠樓之內。他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面板緊緊包著骨頭,如一具蒙面的骷髏,有死相,無生氣。削瘦如柴的身體,偏偏又配上一件寬大的長袍,由於缺乏足夠的支撐,長袍的衣料便如同烈日下烊化的黃油軟軟地耷拉向地面,又或者說,那長袍於他而言更像是隨身攜帶的一頂碩大無朋的帳篷。他走起路來也是東搖西晃,彷彿在他周圍有數十條彪悍的大漢在同時將他往四面八方推搡。趙行到高宗跟前,跪下磕頭道:“不孝孫給太上皇請安。”他磕完三個頭之後,便自顧自地站了起來。
高宗滿面慍色,喝道:“大膽。朕尚未許你平身,你怎敢擅自站起?”
趙再次跪下,神態木然,猶如提線木偶一般,即便是高宗的厲聲怒叱,也未曾在他的內心裡掀起任何波瀾。趙再次磕頭,道:“孫兒死罪,死罪,孫兒一時幻聽,尚以為太上皇已開金口,賜過孫兒平身了。”
趙愷一旁叱道:“你還敢狡辯,你分明根本未將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