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沒有一家飯店準他跨進大門。
阿爾的孩子們聚集在黃房子前,惡作劇地作弄他。
“瘋浪子!瘋浪子!”他們大聲叫喊。“把另一隻耳朵也割下來吧。”
文森特把窗關閉。孩子們的叫聲和笑聲還是飄了進來。
“瘋浪子!瘋浪子!”
“痴子!痴子!”
他們編了一首小調,在他的窗下唱著。
瘋浪子是個痴子,
他判了自己的右耳。
不管你怎樣叫喊,
痴子什麼也聽不見呀。
文森特試圖跑出去躲開他們。他們緊釘在屁股後面,穿過街道,走入田野,一大群又唱又笑的興高彩烈的小淘氣鬼。
聚集在黃房子前的兒童一天天多起來。文森特用棉花塞住耳朵。他在畫架上作畫,複製他的作品。孩子們的叫喊聲穿過裂縫和牆壁。叫喊聲烙入了他的腦袋。
稍大的男孩們益發膽大了。他們象小猴子般地爬上落水管,坐在窗檻上,朝房間裡張望,在文森特的背後亂叫。
“瘋浪子,把另一隻耳朵割下來。我們要你的另一隻耳朵!”
拉馬丁廣場上的喧鬧日益厲害起來。男孩們豎起木板,從板上爬到二樓。他們敲開窗門,伸進頭去,向文森特扔擲東西。底下的人群鼓勵他們,又叫又唱。
“把另一隻耳朵給我們。我們要另一隻耳朵!”
“瘋浪子!要糖嗎?當心,有毒的!”
“瘋浪子!要場嗎?當心,有毒的!”
瘋浪子是個痴子,
他割下了自己的右耳。
不管你怎樣叫喊,
痴子什麼也聽不見呀。
男孩們坐在窗描上,引得下面人群的喝彩。他們一起愈來愈高聲地大唱。
“瘋浪子,瘋浪子,把你的耳朵拋給我們,把你的耳朵拋給我們!”
“瘋浪子,瘋浪子,把你的耳朵拋給我們,把你的耳朵拋給我們!”
文森特搖搖晃晃地從畫架前站起來。窗檻上坐著三個調皮鬼,歡唱著。他對他們破口大罵。他們爬下木板。底下的人群咆哮起來。文森特站在窗前,俯視他們。
天上飛過一群燕八哥,成千上萬只鼓翅噪叫的燕八哥。它們遮住了拉馬丁廣場的上空,朝文森特猛撲下來,撞擊他,塞滿房間,包圍他,飛穿他的頭髮,飛進他的鼻、嘴和眼,把他埋在一片厚厚的、沒有空氣的、撲翅的黑雲之中。
文森特跳上窗檻。
“滾開!”他尖叫。“你們這批小鬼,滾開!看在上帝的面上,別來吵我!”
梅洛於,學泥於,把你的再學拗蟑學們,把你的再單地學琴們!“
“滾開!別來吵我!聽到嗎,別來吵我!”
他從桌上拿起面盆,往下朝他們擲去。臉盆在下面的鵝卵石上跌得粉碎。他怒不可遏地在房間裡亂跑,揀起隨手可取的一切東西,朝下面的拉馬丁廣場擲去。無可挽救地摜得粉碎。他的椅子、他的畫架、他的鏡子、他的桌子、他的床上用品、他掛在牆上的向日葵圖畫,統統象雨似地向普羅旺斯的頑童們身上落去。每落下一件東西,便問過一幅全景畫:黃房子中所度過的日子;為了一件件地購買這些用來佈置他的生活之屋的簡單東西而作出的犧牲。
他把房間裡的東西摜光後,站在窗邊,每根神經都在顫抖。他倒在窗檻上。他的頭朝下垂向鵝卵石的廣場。
一份請願書立即在拉馬丁廣場傳閱。九十個男女在上面簽了名。致塔迪厄市長:
我們,在下面簽名的阿爾公民,深信拉馬丁廣場二號的居民文森特·梵·高是一個危險的精神病患者,不宜任他自由活動。
我們在此敬請市長將此病人監禁起來。
阿爾的選舉期已經逼近。塔迪厄市長不願意觸怒這麼多的選舉人。他命令警長拘押文森特。
憲兵發現他躺在窗檻下的地上。他們把他帶往監獄。關進一間單八號子。門外派了一名看守人。
文森特恢復知覺後,便提出會見香伊醫生的要求。他的要求未獲準。他討鉛筆和紙給泰奧寫信,亦遭拒絕。
雷伊醫生終於獲准探監。
“儘量別光火,文森特,”他說,“否則他們將證明你確是一個危險的精神病患者,那你就完蛋了。再說,衝動只會使你的病情惡化。我會寫信給個弟的,並且我們將設法把你弄出來。”
“我請求你,醫生,別讓泰奧到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