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的要識字,就意味著必然會將一些居心叵測的留洋學生招入部隊,這些人從軍報國是假,造反是真,一個不慎,就叫他們鑽了空子,此次安慶兵變、黃泥港兵變都是明證!
但不招這些讀書人又不行,如今行軍打仗不比往日,不說別的,光是那大炮上的標劃、炮鏡上的方格,這些東西只有識字的人才能理解並使用,指望那些大字不識的白丁,只會將這些犀利的先進武器丟給會黨。
朝廷的苦心未必人人都懂,但眼下中國面對的危急局面卻是擺在眼前的,新軍編練不光是為了對付會黨,也是為了對外御辱,將來練好了新軍,朝廷跟洋人討價還價的時候底氣也足點不是?賠款也能少給點,地也能少割點,如今這大清國剩下的地方不多了,能少割一塊就少割一塊吧,不然,將來兩腿一伸,連個放棺材的地方都沒有了。
誰叫旗人自己不爭氣呢?當年氣吞萬里如虎的八旗子弟到了如今,只剩下架鳥鬥蛐蛐的能耐了,叫他們上陣廝殺,那比趕鴨子上架都難!新軍訓練艱苦,這幫八旗大爺們壓根就沒抬眼看過,就是京旗常備軍第一鎮,也是朝廷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各地八旗中搜羅來的,其中還不知道夾雜了多少假旗人呢。
沒辦法,只能靠漢人了,當年朝廷駕馭得了綠營漢兵,為什麼就駕御不了新軍中的漢兵?但朝廷萬萬沒有想到一點,那就是如今世道變了,從煙臺坐輪船,用不了兩天就能到東洋,甲午敗後,朝廷向東洋派遣留學生,原指望著他們學成歸來能報效朝廷厚恩,但誰曾想,這幫人出去,眼界一開,心眼就壞了,出去的時候是三跪九叩,回來的時候卻連辮子都剪了,光剪辮子還是輕的,更有不少人扛著“革命”的大錘回來了,然後將大清國這座鐵桶般的江山錘得渾身窟窿,雖然現在這桶還立著,但誰能保證它還能立幾天?
大清國入關至今,已逾二百五十餘年,翻翻歷史,國祚超過三百年的中原王朝也沒幾個。
用京裡某些王爺的話來說,“咱旗人在關內的氣數只怕是盡了”。
盡了,是盡了,不僅王爺們看清楚了,就連草民百姓也看清楚了,朝廷裡的那些官員更是心裡透亮,所以,所有的人都在撈,拼命的撈!在徹底玩兒完之前撈個夠!於是,各種“公司”紛紛成立“慶那公司”兩位大股東,一位慶王奕劻,一位體仁閣大學士那桐,該公司專司賣官,上至軍機大臣,下至文案司員,無所不賣;“三琳公司”則由三位御史合資組成,因三位大人名字最後一個字讀音相近,故爾得名,該公司主營業務買摺子,尤其是彈劾官員貪墨不法情事的摺子,偶爾也兼營一下為國保薦棟樑之才的摺子……
在這場轟轟烈烈的“公司運動”中,只有兩位大人物沒有參與,一位袁世凱,另一位就是張之洞,但在明白人看來,袁世凱雖未組建“公司”,但其志不在小,他所掌管的北洋早已成了他袁氏的北洋,遍插私人,羅織黨羽,將來局勢一變,只怕比“慶那公司”更危險,只有坐鎮湖廣的張之洞張南皮公忠體國,為了編練新軍不惜勞神費力,既不去組建什麼“公司”,也不去安插親信,朝廷諭旨一到,立即收拾行囊,轉赴北上,參與國政,哪像那個袁世凱,一聽朝廷要將他調離北洋大臣、直隸總督任上,卻是推三阻四,後來實在磨不過,這才在推舉了自己的親信繼任之後,才一步三回頭的趕往京城就任京官。
這叫“戀棧”!同僚白眼,朝廷忌諱,若無意外,袁世凱離滾蛋也不遠了。
一個張之洞,一個袁世凱,兩相比較,誰是忠臣,誰是奸臣,一眼便可看出,但是,現在這位端方端大人卻一口咬定,導致他被變兵扣押的罪魁禍首竟是忠心國事的張南皮,而且,他編練出來的新軍就是亂黨的大本營!若是張中堂在此,非當場氣死不可。
“張南皮呀,張南皮,爺跟你沒完,跟你沒完!爺要是活著回到京裡,非重重參你一本不可!包庇亂黨,其心可誅!”端方縮在角落,有一句沒一句的哼哼著。
張之洞若是包庇亂黨,那天底下就沒有不包庇亂黨的官兒了,死在張南皮手裡的亂黨首腦,如果從庚子年的唐才常等人算起的話,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了,那唐才常據說還是他張南皮的座下弟子,連師生之情都不顧,這已足見他張南皮對朝廷的忠心,當然,這也能看出他的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然的話,他又怎能以清流出身而坐鎮一方,成為手握實權的封疆大吏?連當年權勢熏天的李鴻章一夥都扳不倒他,足見他的本事了。
在蔭昌等人看來,端方這些話只能代表一件事:他的“彈震症”又犯了。
也真難為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