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旗營
落日的餘輝下,成都籠罩在一片昏黃的光芒中。
由於共和軍的宵禁令尚未解除,天一黑下來後,城門關閉,城裡城外的交通斷絕,街上也不許人隨便夜行,所以,這天還沒黑下來,進城趕集的小商小販就急著收攤往城外撤了,城裡的大街小巷上是車水馬龍,行人來來往往,很是熱鬧。
城裡的大小茶館也在抓緊這天黑前的最後時間算帳、關門,一些住在遠處的夥計也提前放了工,急急忙忙往回趕。
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酒鋪的小夥計提著簍酒行色匆匆,穿過僻靜的幾條小巷,走過成都將軍衙門後門,徑直進了旗營,在一間破破爛爛的瓦房前停下,敲開了房門。
開門的是個旗人漢子,二十多歲模樣,後頭還有一人,也是旗人打扮,看見那夥計手裡的酒簍,二話不說,一把搶過,順手遞了一串銅錢過去,然後又將那房門“砰”的關上。
那夥計站在門外,一邊數著銅錢,一邊側耳傾聽屋裡的動靜,但聽了半天什麼也沒聽見,於是啐了一口,扭頭去了。
等夥計走遠了,站在門後的兩個旗人漢子才提著酒簍一前一後進了裡屋,將酒簍最上邊的一包油豆乾拿出,再將底下的酒罈捧出,都放在了屋中間的一張方桌上。
那桌邊早就坐著另外兩個旗人漢子,一見酒罈,那緊鎖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
這兩個旗人都是頭戴涼帽,一頂是珊瑚珠子,一頂是玳瑁珠子,這放在以前那就是旗營裡的軍官,那兩個開門接酒罈的旗人打扮卻與他們不一樣,不僅沒戴帽子,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只有那腳上的快靴可以看出兩人以前的身份,他們都是戈什哈。
四個旗人就在桌邊坐了,拿來四個粗瓷大碗,斟了酒,鋪了菜,這聚餐才算正式開始。
酒是最劣的地瓜燒,菜也是最普通的油豆乾,就連筷子都沒有,不是用手抓菜,就是用旗人藏在袖子裡的那種俗稱“插子”的匕首叼菜。
沒辦法啊,成都光復之後,軍政府立即停發了旗餉,窮苦旗人的生活頓時沒了著落,便是那些稍富裕的旗人這幾日來也是愁眉苦臉,不知今後的生活出路在哪裡。
雖說自從庚子之後旗餉的發放就變得十分吝嗇,朝廷行新政後,這旗餉更是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有一撥沒一撥的,可是這到底也是旗人的“鐵桿莊稼”,好歹那也是銀子、銅錢!如果沒有欠債,靠著這些旗餉一天喝上兩碗稀粥還是勉強對付得過去的,若是有個別的開銷,那就得另想辦法了。
擱在過去,旗人討外快的門路可不少,不說別的,那些個小茶館要想避免被袍哥、會黨勒索,就得向旗人上供,有旗人大爺罩著,尋常痞子還真就不敢再去茶館裡搗亂了,而且旗人大爺們下茶館也就不必自掏腰包了,這日子過得雖然比不上京城裡的旗人,可在這成都城裡,旗人那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可是現在不行了,自從光復之後,那些拜了旗人大爺做“乾爹”、“幹舅”的茶館掌櫃們立刻翻臉不認人了,不僅不再向旗營上供,就連這些旗人“乾爹”、“幹舅”再去茶館裡喝茶,那也得一盞茶計一回帳了,就連賒帳也不許!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過去旗人領一次旗餉就要站在街上大罵朝廷一回,罵那漆黑的墊腳銀,罵那差不多能漂在茶麵上的光緒小制錢,罵朝廷裡的王爺,罵成都城裡的駐防將軍……現在,就算是想罵也沒地方罵了,倒是一個個的思念起朝廷來,朝廷不倒,好歹那漆黑的墊腳銀也是銀子,拿到銀號裡,旗人大爺吹吹鬍子,櫃上的夥計、朝奉也不敢真照著市價兌換!
“悔呀!悔呀!早知道朝廷的好,咱們旗人好歹也得爭口氣,當初革命軍開到城下的時候,咱們說什麼也得拼上一拼,便是死在城頭上,也比這不死不活的日子強得多!好歹咱以前也是個佐領!可看看如今,連那茶館裡的夥計都敢給爺臉色瞧!趙爾巽那個窩囊廢,爺早看出他不是個東西,想跟革命軍勾搭,結果把自己也搭進去了,這叫自作自受!革命黨也不是個東西!進城之後就卸了咱們的槍,現在旗營裡的雞都被外頭的那些賊偷光了,誰給他們的膽?還不是革命黨麼?這革命黨,我看吶,那就是賊窩!”
戴著珊瑚頂子涼帽的那個旗人端起面前那隻粗瓷大碗,一口氣灌了半碗地瓜燒,從喉嚨往下頓時如火燒一般,雖然趕緊吃了塊油豆乾,可這心頭的火卻越燒越旺,於是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你個小小佐領算個屁!成都將軍府都叫革命軍給抄了,連丫鬟們手腕上的銀鐲子都沒放過!可憐馬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