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德里斯科爾
(輕蔑地)我更尊重的是擦地的毛刷,正是這樣。審判長老爺,我責備他了。他對我說,可別張揚出去。
(引起一陣鬨堂大笑。)
喬治·弗特里爾
(法庭書記。嗓音洪亮地宣佈)肅靜!現在由被告做他編造的供詞。(布盧姆申辯自己無罪。他手持一朵盛開的睡蓮花,開始,一場冗長而難以理解的發言。人們將會聽取辯護人下面這段對大陪審團所作激動人心的陳說:被告落魄潦倒,儘管被打上害群之馬的烙印,他卻有決心改邪歸正,全然溫順地緬懷過去,作為養得很馴順的動物迴歸大自然。他曾經是個七個月就出生的早產兒,由多病並斷了弦的老父精心撫養大的。他本人是可能幾次誤入歧途的父親,可他渴望翻開新的一頁。如今終於面對被綁上去受鞭撻的笞柱,就巴不得周圍瀰漫著家族的溫暖氣息,在團聚中度過晚年。他已經被環境薰陶成了英國人。那個夏天的傍晚,當雨住了的時候,他站在環行線鐵道公司機豐駕駛室的踏板上,隔著都柏林市內和郊區那些恩愛之家的窗戶,瞥見幸福的、地地道道牧歌式的鄉間生活,牆上糊的是由多克雷爾店裡買來的每打一先令九便士的牆紙。這裡,在英國出生的天真爛漫的娃娃們,口齒不清地對聖嬰作著禱告;年輕學子們拼死拼活地用著功;模範的淑女們彈著鋼琴,或圍著噼噼啪啪燃燒著的那截聖誕夜圓木,闔家唸誦玫瑰經。同時,姑娘們和小夥子們沿著綠蔭幽徑徜徉;隨著他們的步調,傳來了美國式簧風琴的旋律,音質聽來像煞管風琴,用不列顛合金鑲邊,有四個挺好使的音栓和十二褶層風箱,售價低廉,最便宜的貨色……)
(又爆發了一陣鬨笑。他語無倫次地咕嚕著。審判記錄員們抱怨聽不清楚。)
普通記錄員和速記員
(依舊低頭看著記錄冊)讓他放鬆一點。
馬休教授
(在記者席上咳嗽一聲,大聲嚷)統統咳出來,夥計,一點一點地。(關於布盧姆和那隻桶的盤訊。一隻大桶。布盧姆本人。拉肚子。在比弗街。腸絞痛,對。疼得厲害。泥水匠的桶。)兩腿發僵,拖著腳步走。忍受難以形容的痛苦。疼得要命。接近晌午的時候。要麼是情慾,要麼是勃艮第葡萄酒。對,一點兒菠菜。關鍵時刻。他不曾往桶裡看。無人在場。一團糟。沒有拉完。一份過期的《珍聞》。
(起鬨鼓譟,一片噓聲。布盧姆身穿沾滿石灰水、破破爛爛的大禮服,歪戴著癟下去一塊的大禮帽,鼻子上橫貼著一條橡皮膏,低聲說著話。)
傑·傑·奧莫洛伊
(頭戴高階律師的銀色假髮,身著呢絨長袍,用悲痛的抗議口吻。)本庭並非可以肆意發表猥褻輕率的演說,不惜傷害一個酒後犯罪者的場所。這裡既不是鬥熊場,也不是可以從事惡作劇的牛津。不能在法庭上表演滑稽戲。我的辯護委託人尚未成年,一個來自外國的可憐的移民。他開頭是個偷渡客,如今正竭力靠規規矩矩地工作掙點錢。被誣告的那些不軌行為是幻覺引起偶發的遺傳性神經錯亂導致的。本案中被控所犯的親暱舉動,在我這位辯護委託人的出生地法老之國,是完全被容許的。我要說的是,據初次印象並沒有肉慾的企圖。既沒發生曖昧關係,而德里斯科爾所指控的對她的調戲,也並沒有重犯。我要特別提出隔代遺傳的問題。我這位辯護委託人的家族中有著精神徹底崩潰與夢遊症的病史。倘若允許被告陳述的話,他就可以訴說一樁事——那是書裡所曾敘述過的最奇妙的故事之一。審判長閣下,他在肉體方面是個廢人,這是補鞋匠通常患的那種肺病造成的。據他所申訴的,他屬於蒙古血統,對自己的行為不負任何責任。事實上,什麼問題都不存在。
布盧姆
(赤腳,雞胸,身著東印度水手的衫褲,歉疚般地將兩腳的大趾頭擺成內八字。睜開鼴鼠般的眯縫眼兒,茫然四顧,慢騰騰地用一隻手撫摩前額。隨後按水手的派頭把腰帶使勁一勒,以東方人的方式聳肩向法庭深打一躬,朝天翹起大拇指。)多、好、的、夜、晚。(天真地歡唱起來。)
可憐小娃子莉莉,
每晚豬腳送來哩,
兩個先令付給你……
(眾人怪叫,把他轟下臺去。)
傑·傑·奧莫洛伊
(憤怒地對起鬨者)這是一場匹馬單槍的鬥爭。我對冥王哈得斯發誓,絕不能允許我的辯護委託人像這樣被一幫野狗和大笑著的鬣狗所玩弄,而且還不准他發言。《摩西法典》已經取代了叢林法令。我絕不想損害司法的目的,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