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闔上書本。這朵卡斯蒂利亞的玫瑰煩惱而孤寂,睡眼惺鬆地站了起來。
“她”“是自甘墮落呢,還是被迫的呢?”他問她。
她以輕蔑口吻回答:
“別問了,你也就聽不到瞎話啦。”
像個大家閨秀,擺出大家閨秀的架勢。
布萊澤斯·博伊蘭那雙款式新穎的棕黃色皮鞋在他大踏步走著的酒吧間地板上橐橐響著。是啊,金髮女侍從近處,褐發女侍從遠處。利內翰聽見了,曉得是他,並向他歡呼:
“瞧,英雄的征服者駕到。”
布盧姆這位不可征服的英雄從馬車與窗戶之間小心翼翼地穿過去。說不定他還瞧見了我呢。他坐過的座位還有股熱氣兒呢。他像一隻謹慎的黑色公貓似的朝著裡奇·古爾丁那隻舉起來向他打招呼的公文包走去。
而我從卿卿……
“我聽說你到這兒來啦,”布萊澤斯·博伊蘭說。
他用手碰了一下歪戴著的草帽簷兒,向金髮的肯尼迪小姐致意。她朝他笑了笑。可是跟她形同姐妹的那個褐發女侍笑得比她還甜,像是在向他誇耀著自己那更加濃密的頭髮和那插著玫瑰的酥胸。
'瀟灑的'博伊蘭叫了酒。
“你要點兒什麼?苦啤酒?請給來一杯苦啤酒。給我野梅紅杜松子酒。結果出來了嗎?”
還沒有。四點鐘,他。都說是四點鐘。
考利神父那紅潤的耳朵垂兒和突出的喉結出現在行政司法長官公署的門口。躲開他吧。趕巧碰上了古爾丁。他在奧蒙德干什麼哪?還讓馬車等著。且慢。
喂,你好。到哪兒去呀?要吃點兒什麼嗎?我也剛好要。就在這兒吧。哦,奧蒙德?在都柏林說得上是最實惠的。哦,是嗎?餐廳。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能夠看見他,卻別讓他看見自己。我陪你一道去。來吧。裡奇在前面引路。布盧姆跟在他的公文包後邊。這飯菜足可以招待王爺。
杜絲小姐伸出她那裹在緞袖中的胳膊去夠一隻大肚酒瓶,她那胸脯挺得高高的,幾乎快繃裂了。
“噢!噢!”她每往上一挺,利內翰就倒吸一口氣,並急促地說,“噢!”
然而她順順當當地抓到了獵物,洋洋得意地把它撂在低處。
“你為什麼不長高點兒呢?”布萊澤斯·博伊蘭問。
這位褐發女侍從瓶子裡為他的嘴唇傾倒出濃郁的甜酒,望著它嘩嘩地往外流(他上衣上那朵花兒,是誰送的呢?),然後用甜得像糖漿般的嗓音說:
“好貨色總是小包裝的。”
這指的是她本人嘍。她靈巧地慢慢傾倒著那糖漿狀野梅紅杜松子酒。
“祝你走運,”布萊澤斯說。
他擲下一枚大硬幣。硬幣眶啷一響。
“等著吧,”利內翰說,“直到我……”
“交了好運,”他表示自己的願望,並舉起冒泡的淡色濃啤酒。
“‘權杖’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取勝,”他說。
“我下了點兒賭注,”博伊蘭邊眨眼邊喝著酒說,“要知道,不是我本人出的錢。是我的一個朋友心血來潮。”
利內翰繼續喝著酒,並且朝自己杯中這傾斜著的啤酒以及杜絲小姐那微啟的嘴唇咧嘴笑了笑。她那嘴唇差點兒把剛才顫巍巍地唱過的海洋之歌哼出來。艾多洛勒斯。東海。
時鐘在響著。肯尼迪小姐從他們旁邊經過(花兒,我納悶是誰送的?),端走了托盤。時鐘喀嗒喀嗒地響著。
杜絲小姐拿起博伊蘭的硬幣,使勁用它敲了一下現金出納機。它發出一片眶啷聲。時鐘喀嗒喀嗒地響著。埃及美女在錢箱裡又扒拉又挑揀,嘴裡哼唱著,遞給了他找頭。朝西邊望去,喀嗒。為了我。
“幾點鐘啦?”布萊澤斯·博伊蘭問,“四點?”
鍾。
利內翰那雙小眼睛貪婪地盯住正在哼唱著的她,盯住哼唱著的胸脯,並拽拽布萊澤斯·博伊蘭的袖管。
“咱們聽聽那個拍子吧,”他說。
古爾丁…科利斯…沃德法律事務所的那隻公文包領著布盧姆,從那些裸麥地裡開著花的桌子之間穿行。他對自己的目的感到興奮,在禿頭帕特侍奉下,隨隨便便選了一張靠近門口的桌子。好捱得近一點兒。四點鐘。難道他忘記了不成?興許是玩花樣。不來了:吊吊胃口。我可做不到。等啊,等啊。帕特,茶房,侍奉著。
褐發女侍那對閃亮的碧眼瞅著布萊澤斯那天藍色的蝴蝶領結和一雙天藍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