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果真是我們大人的心意的話,能不能請您再勸說一下毛利方面……為了辦好這件事,才深更半夜把您請來……”
彥有衛門剛說到這裡,就被惠瓊抬起手來打斷了。“如是這樣,沒有希望。”
惠瓊拒絕得太乾脆了。彥右衛門不禁騰起一股怒火。“這麼說,為了一名守將的性命,就要讓五千城兵活活餓死……這就是毛利氏計程車道?”
“不不。”惠瓊笑了,“此事我已和貴方說過好多次了。這就是羽柴大人和毛利考慮方式的不同之處。毛利方面不像羽柴大人那樣,他們不是把一個個的人湊成一體來看。五千人永遠是一體,不僅是五千,三萬援軍將士也永遠是一體。失去了將,士不能立;失去了士,將不能存。斬殺忠良清水宗治云云,跟要毛利一方放棄所有引以為豪的信條投降毫無二致……我剛才的意思是,安國寺對此無能為力。”
彥右衛門不禁暗暗叫苦。從一開始,他就料到此次談判,自己是不可能贏的,然後黑田會來談,之後秀吉親自來談。他是被告知了三個階段的構想才來的,但這樣被拒絕,實在太無顏面。彥右衛門緊鎖眉頭。“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這麼說,這已經是毛利方的最大讓步了,如我們拒絕,毛利是不是就要上下一心,和我們決一死戰?”
“對,我也一直想告訴大人此事。”
“讓五千城兵在水中孤城捱餓,實是下策中的下策。”
“蜂須賀大人。”
“還有何事?”
“您現在說到下策了,其實戰事本身就是下策。”
“這是佛門中言吧。”
“因為我身在佛門……如果你們拿走五國,放過一個區區高松城回去,這對織田家的霸業也是個相當大的貢獻啊。這樣一來,毛利方面不就自然居於織田家下風了嗎?”
“不,不。”彥右衛門也毫不讓步,“這次是右府大人第三次徵中國了,如果又不明不白地講了和,毛利方面肯定會覺得他們根本沒有失敗,還會鼓起士氣發起第四次、第五次動亂。好不容易走到現在,還請您再努力一下,給我方一個回覆。”
“您這個願望,惠瓊也不是不想幫您實現啊。”惠瓊依然堅定地微笑著,雙手合十,“天下是有大勢的,有得勢者,也有失勢者。幾次遭受你們進攻,好不容易保住這點家底,可為何你們還不肯放過呢?以前我也說過,這次是得勢者和失勢者的較量,因此不用如此心急,天下大勢也會自然而然地安定下來。請大人體諒惠瓊的苦心,好好勸說一下羽柴大人。”
夏天的夜晚可真短,不知什麼時候,四周已經放亮,燭臺裡燈火將殘。
“哦,天亮了……”雖然沒有談成,蜂須賀彥右衛門感到對方說得在理,雖是非常窩火,卻又十分無奈。確如惠瓊所說,天下大勢,非人力所能扭轉。可是,事情卻由於信長大人的被殺發生了變化。現在的形勢是,無論如何也得說服惠瓊,他卻還不具備這個能力。
兩邊的樹林裡,早早起床的小鳥發出歡快的叫聲。彥右衛門緩緩地抬起頭來,叫過正在守衛的兒子。“家政……天已經亮了,你趕緊到黑田的大營跑一趟。黑田和我不一樣,他能夠從另一個角度,更深刻地理解羽柴大人的心思。是和是戰,在關鍵時刻,必須要消除相互間的隔閡,推心置腹地談一下,然後再請羽柴大人定奪。您說呢,惠瓊?”
惠瓊會心地點點頭,更加確信,必定發生了驚天大事……“也請您無論如何代老衲向黑田大人轉告一下毛利方的意思。”
家政領命離去,彥右衛門把侍衛叫來,倒出竹筒裡的水遞給惠瓊。在惠瓊面前,彥右衛門總覺得彷彿低人一等,抬不起頭採。蜂須賀家原本是以暴力反抗貧困和不平的野武士,並非一般的豪族。他們祖上代代盤踞在尾張海部郡的一角,和竹之內波太郎一樣,從沒有侍奉過主人,單是一直信奉神明。
站在一君萬民的神道立場來看,“民”私有“民”是不合理的。因此,如果有了天兵,便無需尋求主君……這種思想,給信長的父親勤皇、敬神的行為以很大的影響,不僅如此,經平手政秀,還孕育了信長統一天下的偉大志向。
正是為了天下統一,彥右衛門才主動出來侍奉信長,聽命於秀吉。因此,信長的死,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正在不斷地動搖他的信仰。
“黑田好高大人到了。”家政回來報告時,天已經亮了,四周升起一片沉沉的乳白色霧靄。不知何時,燈火已經熄滅,官兵衛從手輿上下來,他看上去是那麼渺小、無助。這堪稱當世無雙的小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