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地與顏魯公趙子昴有關涉,又生值乾隆時代,清高宗書法摹擬右軍,而失之肥俗,一變明末清初董子渴筆瘦體之派,上行下效,相習成風,萍南之書法當受此環境薰習者也。鹿泉殆以萍南書法與當時翰苑臺閣之體,有所冥會,若出之男子之手,尚可作殿試廷考之白摺小楷,以供射策決科之用,遂亦頗加讚賞歟?否則萍南必不敢輕率請求抄寫此老學究之家翁所賦試貼體之詩句也。今史乘地誌於鹿泉諸子,唯日煦一人略具事蹟,而日照之名僅附見於吳興詩話及兩浙輶軒錄萍南小傳中。夫以妻傳,如“駔儈下材”之於易安居士者,可謂幸矣。(寅恪頗信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所載,而以後人翻案文字為無歷史常識。乾隆官本樓鑰攻愧集中凡涉及婦人之改嫁者,皆加竄易,為之隱諱。以此心理推之,則易安居士固可再醮於生前趙宋之日,而不許改嫁於死後金清之時,又何足怪哉。至顧太清之主易安居士年老無改嫁之事者,則又因奕繪嫡室之子於太清有所非議,固不得不藉此以自表白,而好多事、不識詩務之陳文述,所賦詩招搖,宜遭致其痛斥也。)日照元配沈氏,或者萍南母沈芬之侄女,俟後更考。戴弗堂記錄挽其女萍南之詩頗多,而不及鹿泉之作者,或以未曾得見,遂至漏書,或雖得見,而以親家翁之句為未工,因不載錄於其詩話耶?
據趙佑傳,乾隆五十四年佑以江西鄉試正考官授江西學政。佩荃隨佑赴江西任所,不久逝世。此即吳興詩話一二所謂“隨翁鹿泉先生西江使署,未幾歿”者。陳長生輓詩第一首雲:“桂花香滿月圓初,驚說乘風返碧虛。”吳超亭輓詩雲:“尊章泣月驚秋到。”沈衝之輓詩雲:“秋月滿輪人遽去,西風捲幕客重來。”楊拙園輓詩雲:“仙遊正值月團圞。”是佩荃歿於乾隆五十四年秋季也。
(二)隨園詩話補遺三略雲:
吾鄉多閨秀,而莫盛於葉方伯佩蓀家。其前後兩夫人,兩女公子,一兒婦,皆詩壇飛將也。其長媳長生,吾鄉陳句山先生之女孫也。寄外雲:“弱歲成名志已違,看花人又阻春闈。(原注:兩上春官,以迴避不得入試。)縱教裘敝黃金盡,敢道君來不下機。”“頻年心事託冰紈,絮語煩君仔細看。莫道閨中兒女小,燈前也解憶長安。”
寅恪案,陳長生寄外詩為何時何地所作,此點關涉考定長生與戴佩荃何時同在北京,而戴佩荃能作織素圖次韻詩之問題。據上引葉佩蓀傳,知葉紹楏於乾隆四十四年中式舉人,又據清代史乘,如清實錄東華錄等書,知自乾隆四十四年即紹楏鄉薦之年,至乾隆五十八年即紹楏成進士之年,其間其有六次會試,此六次會試,凡有舉人之資格者,皆可應試。紹楏之以迴避,兩次不能入闈,究在何年?今依次逆數而考定之。紹楏於五十三年丁母憂,不知其母卒於何月,雖五十四年有閏五月,然以常情推測,恐五十五年春闈,紹楏仍在母憂中,自不能應會試。五十二年會試,紹楏可以應試,蓋雖應試,而不得中式也。據紹楏傳,知紹楏在乾隆五十年由舉人於四庫館議敘,授內閣中書。此時其父佩蓀已前卒,其母尚健在。以常情論,紹楏全家當在京師,而長生此時亦必在京,不必作寄外詩也。(袁隨園編續同人集一三閨秀類載,陳長生金陵阻風侍太夫人遊隨園作七律一首,此詩必作在乾性五十三年紹楏母李含章逝世以前。同卷又載寄懷隨園十絕句第一首雲:“先生高隱臥煙蘿,三徑盤桓七十過。”據碑傳集一三七孫星衍撰袁君枚傳,知簡齋卒於嘉慶二年,年八十二。然則乾隆五十年簡齋年七十歲。長生作寄懷隨園十絕句時,必在乾隆五十年以後。綜合推計之,當是乾隆四十九年九月佩蓀卒後,紹楏等扶柩回藉,安葬之後,再返北京,因途中阻風金陵,李陳姑婦二人,因得遊隨園賦詩。至於長生作寄懷隨園十絕句時,則疑在其過金陵見簡齋之後,大約為隨夫葉紹楏供職京師之期間也。然耶?否耶?姑記於此,更俟詳考。)四十九年會試紹楏可以應試,因佩蓀此年春間,亦已在北京請於四庫館校書自效。佩蓀雖卒於四十九年九月,而會試之期在春季,故紹楏可以應試,但已應試而未中式耳。四十五年四十六年兩次會試,紹楏皆可應試,此兩年其父佩蓀適任外官,不在京師。長生當隨侍其翁姑於外省任所。故長生寄外詩中所謂“看花人又阻春闈”,及“莫道閨中兒女小,燈前也解憶長安”等語,即指此兩次,紹楏雖在京,而以迴避不能應試言。自四十七年後,佩蓀紹楏父子已同在京師,長生斷無他往之理。然則織素圖之繪成,必在四十七年以後,至五十四年秋間戴佩荃逝世以前。以佩荃卒年僅二十三之一點推測,雖天才如佩荃,恐亦不能作此圖太早,大約此圖繪畫之時間,距佩荃逝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