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承乾的口吻裡,居然沒有恨意。
稱心被押著,從我身邊走過。我清晰地聽到他在輕吟:“慕兒,慕兒總叫我小尹。我是小尹,不是稱心,不是,從來不是稱心!”
這個連被縛著的背影都俊逸不凡的男子,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了。
不知怎的,我的鼻子微微發酸。
我們從來只看到他浪蕩荒淫的一面,卻原來,連這麼個人,也是有故事的。
戀花在輕嘆:“這樣的人,像是已經悔悟了,我們要不要去為他求個情呢?”
絡絡轉頭問我:“我們為他求情,會有用嗎?”
我苦笑道:“沒有用,不必了。”
歷史早已記載,那顆絕美的頭顱終會掉下。參與歷史也便罷了,改變歷史的事,我是不做的。何況還是冒了忤逆龍鱗的危險,得罪魏王和楊淑妃的危險,逆天而行?
我容書兒,可不是那個真正的容三小姐。我並不是白痴。我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
在這個一千三百多年的唐代,我,一個知曉歷史的現代遊魂,自保還是有餘的。
我自信地拉起絡絡和書兒,退出了武德殿。
'番外'慕卿長相思(稱心公子)[已解禁] 壹
大唐貞觀盛世,渭水之畔。
風凜冽,鉛色的雲冰冷地壓在天空之中。
尹秋從未想到,在這一天,他還能遇到慕兒,還在那樣的情形之下。
他當時正席地坐在一塊磐石旁飲酒。髮絲被吹亂,不時飄拂著掩住他半個臉,卻掩不住他完美無瑕的精緻面容。他仿若未覺那亂髮夾著風沙的乾澀,讓酒壺從拂在臉上的烏黑髮際穿過,把一壺酒一口一口灌進去。
幾個隨從竭力將一架屏風樹到上風處,好讓擊到尹秋的風沙能少一些,以免損傷了尹秋潔白的肌膚,憔悴了尹秋晶瑩的面容,黯淡了尹秋如星的雙眸。
屏風外,一個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近,帶著憤怒和無奈的哀泣:“我不想給你家公子吹笛子!天晚了,我母親在等我回家呢!你快放開我!”
尹秋僵住,然後猛地站了起來,正對慕兒清好的面孔,和含愁的剪水雙瞳。
慕兒也突然地閉上了嘴,不再在兩個壯漢手臂下掙扎。
尹秋一擲酒壺,擲在放著小菜的岩石上,“啪”地發出一聲碎裂的脆響,琥珀色的酒漿在岩石上瓢潑開來,是秋季落葉昏黃的顏色。
驀地,尹秋一笑,不知是悲慘,還是驚喜,天地間漫卷的風沙,也於瞬間沾染了那說不出的黯愁和明媚。
然後尹秋回頭,發足狂奔,也不知打算奔到哪裡去。
跟著他的十餘名隨從,和那正扭著少女的壯漢,盡數叫了一聲,緊緊追了上去。
被拋下的慕兒無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被擰痛的手腕,忽然如夢初醒般叫了一聲:“尹秋!等等我!”
貳
絲絲縷縷的記憶,正被撕扯開來,流雲樣流散在尹秋和慕兒的眼前。
葡萄架下,兩個小小的人影正在月光裡吃葡萄。
小女孩說:“尹秋,你聽到有人在說話麼?”
小男孩說:“慕兒,我聽到了,好像有人在月亮上說話?”
小女孩說:“尹秋,你吃葡萄的聲音太大,我聽不清。”
小男孩說:“哦,我不吃了,你細聽聽,月亮上的人,在說什麼?”
一時安靜了,果然有人在說話。
“妹妹,昨兒聽見,我的尹秋,你的慕兒,正在一處吹簫奏笛,一曲《長相思》,渾然天成,有如天籟。看來兩個孩子的基本功都挺紮實了。”
“姐姐,你的尹秋,我的慕兒,整天膩在一處,這次我們進京,這兩孩子分開,一定捨不得。不知什麼時候,才再聽得他們的笛簫相和哩。”
“妹妹,你不嫌我的尹秋拙笨,不如就成全了他們,讓他們下半輩子,都能笛簫相和吧。”
“姐姐,你不嫌我的慕兒傻氣,我又能說什麼?”
兩個女子格格而笑,聲音驚動了對岸的雀兒,鳴了一聲,倏地飛起。
葡萄蔭下,兩個小小的身影緊靠在一起,四目相對時,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緋紅的臉,在月光下閃爍著光彩。
他們面前,是一大汪的水池,池裡開滿了睡蓮,粉紅色的,有著玉的潤澤,和錦的柔美,一盞一盞,像盛著少年心事的燈籠。
許久,簫音和笛音,一起在月光裡揚起,流水般浮動在靜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