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和母親慈愛的臉,就在那一瞬間清晰地呈現在眼前,“溪月!溪月!”那叫著我前世名字的遙遠聲音,穿越了千年的歲月,千年的滄桑,千年的夢幻,一聲聲溫柔呼喚。
如果我死了,我到底能不能回到我的時代?還是依舊徘徊在千年之外,做那無依無靠甚至連清遙的溫暖都已接觸不到的異世幽魂?
有人在焦急的說話:“大夫,大夫,你快瞧瞧,這姑娘是怎麼了?”
“好,好……”近乎卑微帶著恐懼的聲音應著,一隻抖抖索索的手搭上了我的脈。
“快說,她怎麼樣?快說!”那個焦急的聲音由低轉高,我聽出來了,這是紇幹承基。
“公子,公子,這姑娘可能感染了風寒……”我脈門上的手移開,手的主人正拖著顫抖的哭腔。
“感染風寒會燒成這樣?你看看她,她跟死了一樣!快去救她,不然,你休想活著出這個門!”紇幹承基的聲音更是凌厲,凌厲中卻帶著恐懼般的憤怒。
那人不說話了,有水滴滴落地上的聲音。
我竭力睜開眼睛,才算明白了原因。
簡陋的屋子裡,紇幹承基的劍光爍著冰涼明亮的光華,正指著那老年的大夫。
那可憐的大夫,已經嚇得褲管都尿溼了,瑟縮著不敢說話。我聽到的水聲,正是他尿水滴落的聲音。
燭光很暗,紙糊的窗欞外一片漆黑,有夜風透過窗欞吹進來,將燭光吹得更是昏暗不定。
只怕早是子夜過後了,這個大夫,多半是紇幹承基用他的寶劍請來的吧。
我伸出我的手,想指向紇幹承基,卻無力地耷拉在冰冷的床沿。
第五十三章 夜風寒(下)[已解禁] 紇幹承基發現我有了動靜,丟了劍,猛地撲過來,問道:“容書兒,容書兒,你覺得怎樣?你哪裡不舒服?”他的聲音好生柔軟,彷彿他面對的,只是個夢幻般易碎的泡沫,輕輕一吹,便消失不見。簡直無法相信,他那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那麼輕軟如春的一面。他的手正使勁揉搓我的手,想讓我的手溫暖一些。我的手是冰涼的,身子卻已經滾燙。
我盡力捲動舌頭,道:“不要為難人家了,我死了,也只是命,不要連累他人。”
紇幹承基原本看來是那麼個如鋼鐵般的少年,此刻緊握著我的手,居然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容書兒,是我不好,漢王和吟容鬼鬼祟祟的,我應該想到他們在算計你。可我居然沒想到,居然還讓他們把你算計了去。容書兒,是我不好,你不要死!”
他的流著淚的面頰,此時全然是孩子般的天真純潔,全然不像方才持劍而立的冰冷劍客。也許,他本來就是個孩子。
我眼眶燒灼得厲害,連流下的淚都是滾燙的。我嘆息道:“跟你又有什麼關係?我活著,本就是個異數了。”云溪月在二十一世紀早就死了,我在大唐度過的這些歲月,本來就都是賺的,我又何必再怨懟什麼?
從貞操被漢王奪去的一刻,我就知道,這個千年之外的世界,我不需要再去留戀什麼。連曾經興起的與清遙相守一生的夢想,也已破碎成秋天的落葉,失去了鮮活的色彩。美麗的大唐,盛世的大唐,開明的大唐,一樣有著難以忍受的汙穢,而那汙穢,已深深印記入我的身體,讓我痛不欲生。
如果我真要死了,那便死吧。便是靈魂流落異世非我所願,也只能認命了。
紇幹承基只是把我更緊更緊地摟住,生怕將我一放開,我便會如玻璃般碎裂開來一般——而我,我的周身的痛感開始恢復,神思也開始飄忽,總覺得自己快要散成一團破碎的工藝品。他瞪著大夫的目光凜冽得近乎瘋狂,高叫道:“你這個大夫,快再來細診!我絕對不允許她死!絕對不許!”
“是,是的,是……”大夫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挪著,身子止不住顫如篩糠。
這個少年的手腕剛硬,但胸懷卻好生柔軟,我可以聽得到那激烈的砰砰心跳聲,甚至比清遙跳得還劇烈。我依稀笑了一下,苦澀鹹腥的味道繼續在口中蔓延,壓迫得我越來越弱,越來越暈,終於失去了知覺。
我不曾再有過靈魂離體的幻覺,甚至不曾再做過夢,只是覺得夜很深,夜很沉,夜很長。我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沉寂著,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光亮,看不到未來,甚至看不到希望。
微微有意識時,覺得有苦的澀的鹹的甜的液體滑在口中,只得無力地吞落。
這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居然一直有個人在叫喚著:“容書兒,容書兒?”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