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遠眺處,山頂上積雪皚皚,經春不化;而到,山下炎熱異常,山頂照樣冰寒刺骨,這就是西藏,就是吐蕃,就是雪域高原,神奇的雪域高原!
絡絡也頭探出車廂,有些著迷地看著這美麗的綠洲,忽然道:“這地方倒是挺美的。只不知這個贊普,年紀大不大,如果他長了鬍子,等他睡著,我一定幫他剪光。想起跟一個滿臉是鬍子的老頭睡覺,我都覺得噁心。”
我本來已坐定下來,正按捺下心頭的激動,隨手翻著一冊唐傳奇,聽她這麼一說,笑得連書都掉到了地上,倒把這大半年的抑鬱沖淡了許多。她一向大大咧咧,嫁贊普,當王后,對她而言可能還只是個模糊的政治概念,根本沒和她的終身大事扯在一起聯想過。難得她居然想到提起松贊干布的樣子,倒是有些意外。我笑道:“你放心,那個松贊干布,比我們大不了多少。祿東贊大相也說了,他們的贊普年輕英俊,神武極了。就是留鬍子,也一定只是為了增加威儀,絕不會是個老頭子。”
絡絡道:“祿東贊是吐蕃大相,自然什麼都幫著他們贊普說話。聽口氣這個松贊干布蠻利害的,在自己國內平定了好幾次叛亂,又跟大唐,跟吐谷渾打過幾次仗,一定是個蠻漢子。聽來有些怕人。”
我細細回憶著關於松贊干布的歷史,道:“這個贊普,十三歲父親去世,剛繼任王位,就逢著貴族叛亂,不知歷過幾許艱險,才保全了王位,還贏得舉國上下對他如天神般的敬重,想來一定是個雄才偉略的出色人物。他擊敗吐谷渾,挑戰大唐,也只是氣不過大唐對吐谷渾許嫁了公主,才用了些手段。這也沒什麼不好,正證明了他對大唐公主的看重啊。你嫁過去,一定很得他的尊重。”
絡絡有些失望道:“我又要他的尊重做什麼?我只想著能騎著馬,天天奔跑在草地上,然後一回頭,就看到你在一旁守著我,對我笑。”
我不由樂了,笑道:“也不怕人笑話,給人聽見了,還以為我們同性戀呢?”
絡絡瞪大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奇怪道:“同性戀?是什麼啊?”
完了,不小心把二十一世紀的話跟她說了。我再跟她說不清,忙嚷著頭痛,躺到軟墊上裝睡。
絡絡嘆一口氣,綣著身子跟我頭對著頭躺下睡覺。但她的精神素來比我好,卻哪裡睡得著。偷偷瞟她時,卻見她正瞪了繡著寶相花紋的車廂頂發呆,一向澄澈靈動的黑眼睛居然有些晶瑩夢幻的色彩,也不知在想她的未來夫婿,還是想讓我守著她,天天看她騎馬。
一連乘了三個多月的馬車,無聊透了。我打著呵欠,慢慢眼皮沉重下來。
正朦朧之際,前方一陣騷動,車隊停了下來。
絡絡一咕碌爬了起來,掛起水晶簾,撩開描金牡丹的繡簾,探身向前方望去,訝然道:“前面是什麼人來了?莫不是盜賊?”
我忙也步出車廂,向前看去。只見黃塵滾滾,風沙漫天,一隊人馬飛一般從天邊捲來,一直捲到最前面的西夏王李道宗的車駕前方才頓住,一眾人等一齊下馬,井然有序驅向前來,向著李道宗行禮。
絡絡好奇,正要跑過去詢問時,李道宗那廂已經叫人來通知,吐蕃贊普松贊干布帶人親自來迎接公主,請公主到柏海行宮歇息。
絡絡臉一紅,將頭伸了一伸,卻只看到為首之人一角淡黃的衣裾在風裡擺動,想來必是那松贊干布正和李道宗敘禮。面目卻被車轎擋了,再也看不出來。
那前來報信的下人想來已經得過吩咐,又悄悄道:“王爺請公主入轎中安坐,並請容三姑娘看顧些。”
我便知李道宗是怕絡絡行事過於隨便,失了大唐公主的尊貴身份了,忙將絡絡拉進車中,坐到我身邊來。絡絡兩頰通紅,我伸手一摸,卻是滾燙,微笑道:“小妮子春心動也!”
絡絡大是不好意思,伸手來捏我嘴巴子。我忙笑著躲閃,兩人在車中鬧成一團,不知不覺,已將我困在心頭半年的陰霾沖淡了不少。
是的,我也該走出來了。到了吐蕃,我很快能回到家了。回到我自己的家,唐朝的一切,都只會是一個夢。無論是東方清遙,紇幹承基,還是李元昌,蘇勖,吟容。我現在最掛心的是絡絡,是我一手將她推到了吐蕃,如果她不能幸福,就是我的罪過了。
好一會兒,車隊才又開始向前移動,有前方的僕婦跑來,悄悄告訴我們,那吐蕃贊普年紀輕輕,生得很是不錯,也有禮貌,是按子婿之禮拜見的江夏王,獻了潔白的哈達,江夏王很是喜歡呢。
絡絡聽了,眼睛亮晶晶的,道:“他好不好麼,等我看了才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