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長著兩道白色長眉,雙目炯炯有神,他用長袖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弧,手指直封宋沂蒙的額頭,只聽他抑揚頓挫、唸唸有詞地說:小堤遇相知,縱慾戲嬋娟。馬蹄試郊野,撩惹兩情歡。幾度紅泥濺,粉黛凝脂淺,甘渴逢雨露,淑女醉花眠。黃花散凋零,雅士衣襟亂。湖畔飄白絮,蓮塘驚蘆雁。瘦柳沁春早,雞雄催陽晚。
啊!果真幸會一位高僧!正躊躇間,那老僧又侃侃而談:“生靈者有百年,八十年失意,二十年風光,得忍者幸甚,不忍者為亡,茫茫一生,僅有二十年風光足矣!”
宋沂蒙見這位高僧言語深奧,便虔誠地問:“今年晚輩已過知天命之年,屢次創業,屢遭挫敗,闖蕩商海,一事無成,精神壓抑,活得太難,有無解脫之法?”僧人白眉一動,閉著眼睛說:“若欲解脫,惟有一亡,與吾同行,極樂世界。若欲求生,磨難一世。在世一天,終有一苦,何懼?人間千般枷鎖,乃己之束縛,與它無關!”
幾年沒見面的龍桂華
宋沂蒙趕忙問道:“何解?”僧人沉吟片刻,微頜一笑:“人間本無枷,枷乃本自生!行路有荊叢,閱卷有鉛汞,飲食諸不安,睡眠忌左右,服藥亦中毒,如此多礙,豈可安生?路有溼禾,拾之則棄,豈能聚薪?伴有賢妻,尚不她足,猜其一二,遊曳不定,難不自慮?古之書生,或試及弟,或棄從戎,耕織田間,量體裁衣,度己擇業,因勢利導,揚長棄短,何不發達?云云眾山,無你存處?怪哉!”
宋沂蒙愕然,還要再問,只見周圍奇霞微泛,雲中生月,僧人揮袖騰起,飄逸然,踏盡夕陽,紅光漫漫,匿入叢中。
夕陽散盡,遍山昏暗,宋沂蒙跌跌撞撞,踩著樹影,摸下山來。在路邊,恰恰遇上尋找他的胡煒。跟著胡煒上山的還有一個女人,個子比胡煒略高些,體形也略大一些,等到走近了,宋沂蒙才看出來,原來這女人竟是好幾年沒見面的龍桂華。
原來,陸菲菲在寫信給宋沂蒙的同時,擔心宋沂蒙經受不了這種打擊,會發生其他意外,還寫了一封信給龍桂華,請求龍桂華照顧一下那個心理受傷的人。龍桂華接到信以後,立刻趕到香山小院兒。
胡煒回到家裡,可不知為什麼家門竟敞開著,宋沂蒙卻不知去向,心裡“撲咚”一下,也感到不妙。這些天,她知道宋沂蒙的心情不好,她不知道要發生什麼。胡煒害怕了,她瞭解宋沂蒙,知道他長期以來,精神上十分壓抑,作為妻子,對丈夫的關心實在是太少了。
天色已晚,胡煒越想越害怕,就從屋裡取出一個大手電,匆匆忙忙出來尋找,正好碰到龍桂華,兩個女人便互相攙扶著,往山上爬。沒爬多遠,就碰上了剛剛下山的宋沂蒙。
宋沂濛濛昏昏沉沉下山,他的意識飛了,腦子裡是茫茫的一片,也不知是如何在崎嶇的山路上走過來的。他的衣服上有不少土,些許碎葉散落在肩膀上,從遠處看去,像個極度疲憊的民工。
胡煒打著手電,在宋沂蒙的臉上和身上晃了晃,見沒有多大問題,就放下心來。胡煒像當年攙著父親一樣,小心攙著丈夫,每前行一步,就朝丈夫的臉上看一看,她擔心丈夫的身體出毛病,擔心丈夫因為她以往的不周而生氣……
走著走著,她就抱著宋沂蒙,不住地抽泣,後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痛哭,哭得很傷心。
在妻子情緒的感染下,宋沂蒙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他想把所有的鬱悶都傾訴給大山和紅楓。可他聽見了妻子悲切的哭聲,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卑鄙,妻子哭的是丈夫和自己,而他哭的是什麼?
於是,就讓妻子放開了伏在肩膀上哭。他的心被妻子真誠、純潔的心所感動,以至完全淹沒在妻子的淚水裡。
在這樣的妻子面前,他如何再去想那已經飛走了的戀人?
以往,宋沂蒙只看到了妻子的任性和霸道,而忽略了妻子是一個好女人,妻子也需要心靈深處的理解,需要完美無缺的愛情。他只看到了自己需要什麼,而不懂得與自己同呼吸共命運的女人需要什麼。妻子需要穩定的家,需要丈夫全心全意地愛自己,需要丈夫的心扉像藍天一樣浩蕩,像湖水一樣清澈,需要丈夫一直到老得不能再老的時候,還守在她的身邊。
宋沂蒙看到了過去從未看到過的妻子,看到了妻子的心裡。他覺得虧欠妻子,比欠陸菲菲的要多。
漸漸地,從丈夫那變得柔情的眼神兒裡,胡煒也感丈夫的心在融化了,於是她不住地用軟軟的手去撫慰丈夫,從他的前心摸到了後心。在妻子的撫慰裡,宋沂蒙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