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大駕。”茶罷,晏公別過。吳公次日果然乘轎往布政司衙門中來,拜會蘇公。
蘇公忙請會,談了半時,說到晏公重託,有事相求,萬望金允。蘇公道:“中丞有何見諭,重勞大人下降。”吳公道:“聞公祖有位甥女,是常國公千金。日前山中打虎,與晏公子不期而遇,協力擒虎,此其中有天緣也。晏公少子今年十八,文武兼通,欲求令甥女為配。似此門戶相當,年齡相若,治弟故敢冒昧來做執柯,未審尊意如何。乞明示,以便回命。”蘇公聞言,心中大喜。
原來常小姐回衙,已將入山打虎路遇晏公子一切情形告訴了母親母舅,又誇獎那公子武藝超群,那杆槍與我的一樣斤兩。蘇公聽了這一番言語,已有意要替外甥女聯姻。今見吳公來做媒,滿心歡喜。遂答應道:“如此快婿,焉有不從。惟尚須問明家姐一聲,諒無不允之理。容明日登堂謝步再定。”吳公聞言,也就不好十分催促。坐了一會,告辭回家。
次日,蘇公已向常夫人討了準信許親,飯後即命駕回拜。吳公請會,坐下談了片刻,蘇公道:“昨承面諭,晏公美意,欲與舍親處結親。昨晚已問明家姐,據云承蒙不棄,焉敢推辭。但此女既容貌醜陋,又性情剛強,恐晏公將來厭惡,先將此話說明,免得他日後悔,請大人將言代達。如晏公不憎其醜,擇日下定可也。但兩家都是深知底裡,諸事從儉尤妙。”吳公聞言,十分歡喜。忙站起來,打一恭說道:“承蒙公祖不棄,與令姐臺愛竟肯允下此段姻事,晏公感之不盡,那有嫌憎容貌醜陋之理,這一來治弟做成媒人,面上有光,何幸如之。治弟當即轉告晏公,擇吉下定。”二人談談說說,約有半時,方才別去。
吳公次日一早即命駕上院,親見晏公,說明蘇公傳語,常夫人允親,請擇日下定,諸事從省辦理。晏公聞言,說不盡的歡喜,深深致謝吳公說合。吳公謙讓,話休煩敘。一月之內,已選了吉期,送禮至蘇公處,納采放定,議定期迎娶,這且慢表。
再說屈生自從在陝西動身回川,祭祖上墳。一路有人迎送,十分顯赫。那一天到了省城,在店中住下,早已驚動了地方文武大小官員,忙來謁見。又替他預備了公館,行臺首府縣又派家人辦差,說不盡的趨奉恭維。屈生一概辭謝,也出門拜客,往各衙門謝步請安。三日後忙出城,先到舊居,那時房客李老太太仍住在內。屈生親身去問候,一切禮貌與當初無異,凡舊日鄰舍,無一家不去,都有厚禮相送。又備了祭筵去祖墳上掃墓祭祖,託人買田地造墳屋,這其間早已驚動了他的一個至親,你道是誰?就是那二十年前同副將軍往福建去的那徐老先生也。
徐先生字東山,乃屈生母舅。當年在副將軍賈廷彪幕中為記室,賓主相得,所以隨任入閩,在閩中娶妻岑氏,生下二子。十餘年來,幕囊頗豐。岑氏又有嫁資,不下萬金。因在外日久,與故鄉間阻,音信不通,並不知屈生一切際遇、身膺五等之封、現居秦中等事,但知屈生不在川省而已。那一天無意中過青羊宮,與道士談起閒話,才知一切根由。今聞屈生歸來,喜出望外。那時屈生已到過青羊宮,酬謝道士從前相待之情,順便訪問夏師之信。道士雲:“夏先生不知身在何處,月前有信一封寄來,命我交與閣下,說此書有要事在內。今日駕臨,可交代矣。”於是出書面交,隨即告訴:徐先生是令親,已歸來月餘,現住城內玉河街,可速往認親。屈生聞言,不勝欣慰。接過了信,辭去,即命駕玉河街。那時徐公已知屈生到省,論理該他先來謁見,但恐他不知我住處,不免先著人去通知,正欲命人去通知,屈生已至門外。下人通報,徐公吩付請進。屈生走進廳堂,看見母舅,雖不認識,而面貌間有一半似母,一望而知為母舅也。忙走上前,口呼舅父,拜倒在地,不覺悲從中來,淚隨聲墮,哭泣起來。徐公亦然,用手來拉,老淚頻揮。彼此對泣,正哭訴間,舅母攜兩表弟出來,再三勸慰,二人始住了哭聲,從新行禮。先拜舅父,次拜舅母,然後表兄弟三人互相答拜。歸坐細述一切,屈生將從前奉母家居,在青羊宮訓蒙,無意中遇見夏老先生,認做師弟,因此改八字,路遇吳公,果然將女許配,後來聯科登第,身入詞林,走漏真情,吳公薦舉平番,又蒙夏先生遣人相助,成了大功,官封侯爵,告假養親,而今回來祭祖,一篇大賬目細說了一遍。
徐公聞言點頭讚歎。說道:“此皆賢甥母子節孝二字所感,才有如此際遇。但如今你母親在秦,是久住呢?還想回川呢?”屈生道:“在秦暫住,亦是依靠岳家不得已之舉。今甥有餘資,又有俸餼,所以此次回川祭祖,打算置下產業,買下房子,可以奉母,不憂凍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