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往事,曾經的我們也隨之復活—是的,大昭寺的屋頂宛如一部時光機,我便是在那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當年的那個自己。
我震驚地看著她,看著她的生機勃勃,天真好奇,看著她的衝動莽撞,無所畏懼,看著她滿臉的燦爛希望和滿心的瘋狂夢想。倘若此刻她推開時光之門朝我走來,恐怕只會與我擦肩而過,根本認不出這個委頓世故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被一種奇怪的感覺擊中。就像是體內忽然釋放出大量的腎上腺素,就像是遇到危險時身體自然的警覺反應。就像在一次漫長的夢遊之後被人扇了一巴掌陡然醒來。直到那個時刻我才意識到我整個人從裡到外都在枯萎,過去的幾年都迷失在了別人的世界,被外表光鮮的那些東西—高等教育、世俗標準的好工作和中產階級的幸福生活牢牢束縛。人生似乎是一條早已被安排好的軌道,我只不過是被一股什麼力量推動著機械地往前邁出腳步。見鬼,我想,我連一輛巴士都稱不上,至多隻能算是有軌電車……
可那並不是真正的我。就像一個天生的左撇子,無論右手被訓練得多麼靈活,你的本性依然堅持告訴你那並不是真正的你。被馴養在鋼筋水泥森林裡的野獸也是一樣的—我的靈魂深處就住著那頭野獸。
有些人或許會任憑周遭世界的價值觀將他們漏洞百出的生活吞沒,直到他們變成零,直到他們只像個影子般存在。另一些人則奮起反抗:有的投身宗教,有的依賴酒精,有的裝扮成另一種性別,有的靠一段又一段戀情維持生命……那麼我自己呢?
“Rebel!”心靈深處的那頭野獸吼叫著。
我需要一個暫停,一個改變,暫時逃離這迄今為止一直被安排的人生。
“嚓”的一聲,像是有人在我的心裡劃了一根火柴,照亮了塵封已久的初心與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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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金龜換酒》序 福山(5)
辭職去旅行一段時間的念頭正是在重返西藏的那段日子裡冒出,後來漸漸變得越來越強烈。沒有回程票的長途旅行是我從小的夢想,可是自從入了職場,兩週的假期已是極限,這個夢便只能深埋心底。如今既已決定打破束縛,我的方式便是走在路上。我想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是怎樣生活的,看看他們如何理解身邊的事物。我也希望能在旅途上對自己有更深的瞭解,瞭解自己的本心,也瞭解自己的侷限。
更何況,我和銘基雖然在英國生活多年,也非常喜歡倫敦這個城市,卻從未想過永居此地,總唸叨著要搬回中國。只是兩人成天像陀螺般被動地轉個不停,回國的事竟從未提上具體的日程。我想,如果我們用一年的時間去旅行,旅行結束便回到中國展開新生活,豈非順理成章?g米g花g書g庫g ;http://www。7mihua。com
Gapyear(“間隔年”,其實工作多年的人辭職旅行一般稱為“careerbreak”,不過我更喜歡“gapyear”這個詞)旅行最初只是我一個人的主意,然而我畢竟不是孤家寡人,不能自己一意孤行。我知道銘基挺喜歡自己的工作,心態輕鬆,並沒有我那麼多的“花花腸子”。可是他一直把我的迷茫看在眼裡,也理解我的想法,當我第一次向他透露辭職旅行的念頭時,他二話不說,立刻無條件支援:“走!一起去吧!”—這傢伙的語氣就像在說一起去看
場電影那樣輕鬆。銘基曾經的網名就叫作“遊牧人”,我想,遊牧人的本性恐怕和野獸也頗有相通之處吧……忘了在哪裡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如果有人能夠理解你,那麼即便與你待在房間裡,也會如同在通往世界的道路上旅行。我何其幸運,有一個理解我的人願意與我一道去真實的世界旅行。
當然,兩個人的間隔年旅行需要有一定的積蓄來支撐,作為兩個平日花錢大手大腳的“敗家玩意兒”,我們無法立即出發,還是得先繼續工作來積攢旅費。然而回到倫敦後,雖然我還在如常地開會、加班、抱怨……心態卻已完全不同了,因為心裡的那頭野獸已經徹底甦醒。每天擠在沙丁魚罐頭般的地鐵車廂裡,或是步行穿過那條地下通道的時候,望著身邊幾乎清一色穿著黑色西裝的人群,我的心中一片澄明—我終於開始相信自己是正常的,而這個世界瘋了。雖然身邊這些西裝人的看法也許剛好相反,可我覺得我知道真相。我的周圍是一個已經失去了目的和意義的社會,再遠的未來也遠不過下一年度的資產負債表。它是一個非自然的社會,在這裡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