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想有,現在我惟恐我有。老頭死啦,以前我怕他。是啊,我沒你坦直,他是我最怕的一個人,我不愛跟他說話,因為爛得沒臉見他。現在他死啦,我想我該掏槍把自個崩了,因為是我的疏忽。你呢?孟煩了。你怎麼想?”
我大叫起來,是尖叫,嗯,是的,這就是他步步緊逼的目的:“能贏!能贏!你不就是要我說這個嗎?!我說啦!放過我好不好?不是你帶我們去,是我們一起去,還你說的債!錯不了,我們能贏!贏死了!殺光他們。我們賭自己的命!這麼瘋怎麼可能不贏?!”
死啦死啦拍了拍我,轉了身,看著虞嘯卿。虞嘯卿一直在旁觀。並不冷眼,而是觀察。死啦死啦開始說話,揹著我,卻是對我說的。
死啦死啦:“出去吧,孟煩了,找你見著覺得輕鬆的人。現在你可以說你想說的話,你已經把最不想說的話說過了,你派了用場,你對得起你自己。走吧。”
我真想謝謝他。總算說了一句我想聽的話,我覺得很累,像一具被人推著的骨架子那樣晃了出去,而我出去的同時,虞嘯卿一直在和我的缺德團長對視。
虞嘯卿:“為什麼?”
死啦死啦:“為什麼的事情多了去了。師座說哪一樁?”
虞嘯卿:“我不要臉地追著你,不要臉地問你怎麼打。你都不說。為什麼現在會跟我說?”
死啦死啦:“因為師座也是個不怕死的。”
虞嘯卿:“胡扯。不怕死就能受你個妖孽如此器重?我的親隨個個砍頭只當揭鍋蓋。結果?被你當小丑耍。”
我站在門口,我打算離開。我回頭看了看他們倆,一個佝僂,一個筆挺,那個佝僂的竭力想挺直自己,但他已經駝成習慣了。
死啦死啦:“我投降了,師座,再頂不住了。誰都信你,把命交給你,誰都是。我交給誰?我信什麼?空心人,再一壓就破了。胡思亂想很累(發四聲)人,也很累(發三聲)人,我不胡思亂想了,投降了。就這樣,找個信得過的人,把事做了。”
虞嘯卿:“真的假的?”
死啦死啦:“把事情做了就好,有個交代就好。管它真的假的。”
虞嘯卿:“……我從來沒指望過你跟我說這話,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惱火。我們這些年誓發得太多了,我不想發了,我只能說盡力,好對得起你不知道真假的信得過。”他拍了拍死啦死啦的肩,因為我的團長現在看起來很茫然,而虞嘯卿笑了笑:“我得讓你知道,信得過就是信得過,它不叫投降。”
我覺得他好像就很想擁抱一下他永遠不馴的對手,但那之前他一定會討厭有第三個人看到他的流露,我搶在他瞪過來之前離開了這裡。
我在空地上深深淺淺地晃盪,狗肉顛了過來,用它的方式給我打了招呼,我蹲下抱了抱它,摸了摸它的牙——我也很覺得自己需要擁抱點什麼,後來它就跟在我身邊晃盪。
真還是假,富足到寫個名字要費半硯臺墨水的虞嘯卿才有空去想。我只知道他早頂不住了,這老騙子最羨慕的是個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紅腦殼,紅腦殼已死在西岸,像我們的答案一樣,我們的答案也早埋在西岸。
張立憲、何書光們瘸著,但仍試圖讓自己像他們的信仰一樣筆直,他們也知道師座大人一時半會不會出現,就在他們停車的旁邊燃了篝火,順便烘熱一下帶來的乾糧以打發今天的晚飯。
唐基不知去了哪,據我猜測一定是又拉了阿譯去了解我團劣跡,沒個把穩的,那些傢伙看我的眼神就更不友善。我把本來就沒扣好的軍衣拽了一下,拽做披風,讓他們更加悻悻。我摸了摸狗肉的頭,以讓他們明白這回我並不那麼弱。
不辣從我身邊經過,不辣的步子很怪,僵硬筆直得像兩腿間夾著什麼似的。我拿腳絆了他一下,他居然沒撲過來,而是莊嚴地衝我點了點頭。
我:“你發什麼嗔啊?”
不辣:“軍裝不是這樣穿的。”
然後丫伸了隻手過來,把我衣服上能扣的釦子全扣上了,讓我們本來就很破的衣服更加像塊破布。
我真的詫異起來了:“淋雨多啦,腦袋裡進水否?”
不辣:“有外人在。不能輸給那幫小雞雛。”
他瞄一眼永遠筆挺的張立憲們,並且還用力地挺一下單薄的胸脯,讓自己更像個破布架子。我啞然了,也無心再去解開被他扣上的扣子,往我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地方晃開。
但不辣還有閒散的興趣,晃著他的巴掌:“團長今天捱了幾下五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