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行好吧,你們也整晚上連炒帶炸呀,幾百只三黃雞啊,上海城隍廟啊。你昨天不是做過了嗎?你都說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倒頭睡啊!你怎麼也這麼大反應啊?!”
郝獸醫唸叨著:“小孩子啊小孩子。”
我瞪著阿譯,這小子活是一晚上憋出來的,猛力地一下回擊還真讓我噎住了,最重要的是他直中要害了。
“……我餓了!”我說。
“我也餓了。”我們瞪著像是從不曾睡過的克虜伯,他瞪著我們——原來只要說餓了便可以讓他不再打鼾。
“……今天吃什麼?”阿譯問。
郝獸醫說:“沒存糧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送來。”
我看看克虜伯,說:“這裡有一張口頂得八張口,就是萬一送來了怕也是不夠。”
不辣問他:“噯,胖子,你沒地方去嗎?”
克虜伯很木然地撓撓自己的頭,“去哪兒?哪兒去?”
一直在爬起來又躺下去,躺下去又爬起來的蛇屁股正爬起來,於是一骨碌躺下罵廣東話:“天公啊,你唔好甘樣對我啦……我也餓了。”
郝獸醫揉著眼睛爬起來,並且儘量不擾到睡他旁邊的雷寶兒,“別鬧了別鬧了。迷龍都不鬧了。”
這倒提醒我們了。不辣扒門上看著,“媽個巴子,他起來了。”
一直在盤膝危坐的喪門星把自己放倒在地上:“我困了……我睡了,有吃的叫我。”
不辣看了看他,“原來就是這麼個心淨自然涼。我再也不服氣什麼會家子了。”
喪門星也不理,放倒自己時被自己兄弟的骨殖差點兒沒硌斷肋骨,他給挪了挪位置,順便對骨頭絮叨了兩句:“得罪得罪。睡啦睡啦。”
剛又一次爬起來的蛇屁股看了看閉眼就著的喪門星,又一次把自己拱回草鋪裡——而我們睡眼惺忪呵欠連天地起床。
我們揉著眼睛打著呵欠,站在門外。我先看見的是泥蛋和滿漢,那兩位像我們一樣熬得臉色青白,在清晨的陽光下像欠水澆的莊稼,苦兮兮地和我們對眼。
然後我看見迷龍,那個臭不要臉的正提了幾桶水,在院角里洗著自己,水自然是涼的,每一瓢下去時都叫迷龍的哼歌帶著激靈聲。
“……劃了東牆我劃西牆,劃滿南牆劃北牆,劃滿牆那個不算數呢,我登著梯子上了房梁……”
不辣直犯納悶,“你說他這會怎麼就知道小聲了呢?”
郝老頭子苦笑著,“情難自控,嘿嘿,那會是情難自控。”
我說:“他啥時候又自控過呀?”
“——迷龍,你老婆呢?”不辣衝著臭不要臉的那個人叫。
不辣是怒氣衝衝一臉惡意,迷龍卻簡直是一臉童貞地回過頭來,還伴著涼水刺在身上的激靈聲,“睡著呢睡著呢,旅途勞哪麼頓呀,對不住對不住。”
我跟不辣說:“沒用的。現在心情好了,你踩他都行,人只當你跟他好交情。”
不辣恨得只好抽自己,“碰上這麼個人——我祖上真沒積德!”
這時我們聽著院子外邊響起的車聲,它在這裡停下了,二十多天來車停在我們這裡只會有一件事——於是我們奮勇地走向門口。
不辣叫著:“來了來了。”
郝獸醫說:“這回這吃的來對時辰了。就是天天閒飯,受之有愧啊。”
“愧的話你就快叫蛇屁股起來做飯去!”我對他說。
郝獸醫拍著腦門子就轉身,“對對對對……”
他那個身沒轉完就僵在那塊兒了,今天來的不止幾個揹著米麵的兵,很久不見的張立憲和何書光也在其列,並且沒有米麵,整隊人全都拿著槍,並且以精兵的效率立刻拉開了一個佇列,所欠也就是沒拿槍對著我們而已。
張立憲問:“這裡是二十一個,全都在嗎?”
迷龍拿衣服圍著下身,一路飛跑著過來,也不說話就是護在他的門口,而我們對這種最好別回答的問題也保持沉默。
泥蛋答道:“……在。都在!”
張立憲簡單地命令道:“全押上車。”
然後他帶來的兵們便開始行動起來。我們是首當其衝的那批,而迷龍在人的推擻下可勁擰著身子和人瞪眼,這是個好事,人只對付他了,沒去推開他身後的房門。
二十一個人都擠在一輛車裡可實在夠擠的,而我們齊刷刷瞪著在車下掙扎著不肯上來的第二十二個:那是克虜伯。他辯解著:“我真不是這兒的!我過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