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何書光又蹦了出來,他的衣服還沒穿上,以至我肯定他一定要感冒。我在望遠鏡裡看著他揮著一把刀,那是虞嘯卿的刀。何書光的刀花耍得著實好看,但他是在用刀做指揮棒,橫瀾山的人本來就比我們多得多,歌聲響起來時比方才那聲“媽巴羔子”幾不遜色。
“旗正飄飄,馬正蕭蕭。槍在肩刀在腰,熱血似狂潮。旗正飄飄,馬正蕭蕭,好男兒好男兒,好男兒報國在今朝……”
他那個狂勁兒也許幼稚,但要幹這種傻事也許就需要幼稚。從調門到嗓門都徹底把西岸壓倒。我們這邊會唱的人也跟著唱。至少我旁邊的阿譯在哼哼,並且又伴之顫抖和眼眶發潮。
我眼睛上杵著一個望遠鏡。爬在交通壕的梯子上東張西望,我像一具漠不關心的探照燈。我已經為類似這樣的聲音激動過了,我再也不會激動。
《旗正飄飄》是在將近尾聲時才被切斷的,它顯然也教西岸有點撓頭,頗費了一趟心思才哼唱出歌詞——毫無疑問,那是中文的。
西岸:“長亭外,古道邊,荒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我們啞了,這已經是西岸今天第二次冒出中文,而且和上次那個狗屁不通的順口溜不一樣,這樣一首歌如果他們原來不會的話,幾分鐘內是不可能教會的。
我:“美國調,中國詞,被日本人悽悽切切地唱,很多東西夾七纏八地混在一起,今天確實不會有人開槍,今天以叫罵開始,但在很多事情上我們找不到區別。”
但是有一個眼淚鼻涕一起飛的傢伙從我身邊衝過,衝上了陣地前的空地,他並不是要像不辣一樣表演,他在叫罵——那是阿譯,抓了狂的阿譯。
阿譯:“不准你唱!不准你們唱這歌!不准你們唱我們的歌!”
我沒去拉那個涕淚滂沱的傢伙,我抓著梯子以免自己掉下去,我幾近悲憫地看著他,並且我想起死啦死啦為什麼總用這種類似的眼神看我們。
我:“你也可以唱他們的歌呀。要是你會的話。”
阿譯抓狂地跳蹌著:“我不會說日語啊!”
我:“那就沒辦法啦。這事上他們一向比我們上心。”
但阿譯忽然想起什麼來了。猛敲著自己的腦袋,他那頭頭髮一會被敲成三七,一會開成四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