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就沒辦法啦。這事上他們一向比我們上心。”
但阿譯忽然想起什麼來了。猛敲著自己的腦袋,他那頭頭髮一會被敲成三七,一會開成四六,一會中分。
阿譯:“我唱!我唱!”
然後那傢伙掏出個鉛筆頭,翻出張破紙,找了塊石頭片子墊著,就在雙方的射界這內坐下來猛寫著,我該慶幸今天一片和氣,否則他早成漏勺。
從我們的陣地裡漂出來的歌聲是這樣的:
“滑淚喇娃尾恩那魯鳥獨莫諾欲
太達衣嘛妹薩妹對退撲鳥華司對欲……“
西岸已啞然,顯然我們唱得並不那麼離譜。
我拿一塊油布遮在頭上。遮阿譯的口水,那傢伙還在失控中。拿著他剛寫的破紙片,用哭嚎的嗓子念一句,戰壕裡的傻瓜們便跟著嚎一句。
阿譯:“阿那他額!司對娃他喇!”
我們:“阿那他額!司對娃他喇!”
阿譯:“滑他庫司漠司對娃!”
我們:“滑他庫司漠司對娃!”
阿譯:“娃淚刺右庫尾基塞基鳥庫古思諾漠獨海!”
我們:“娃淚刺……?”
蛇屁股:“太他媽長啦!”
阿譯便去找剛才被他過於一氣呵成地一段:“右庫尾基塞!”
我們:“娃淚刺右庫尾基塞!”
我趁著阿譯沒那麼口水橫飛的時候連忙發問:“啥意思啊?”
阿譯:“不知道啊!……好像是叫他們投降的意思!”
我:“你不是不會說日語嗎?”
阿譯:“我不會啊!我知道點音,剛把音都默寫下來啦!”他在他的紙片上找著發音:“基鳥庫古思諾漠獨海!”
我們:“基鳥庫古思諾漠獨海!”
我:“他們不會投降,就像我們絕不會投降。我們都早已膩煩了開槍,我們膩煩了開槍,但也絕不會投降。”
第十八章
1、祭旗坡…山下空地外/暮/晴
那輛死啦死啦搶虞嘯卿的吉普開了過來,在我們的上山道口停下。
這會兒是日軍的合唱,或者我更該說合詠在怒江兩岸飄(日語):
風雨交加夜,冷雨夾雪天。瑟瑟冬日晚,怎奈此夕寒。
粗鹽權佐酒,糟醅聊取暖。鼻寒頻作響,俯首嗽連連……“
山下空地裡的傢伙也在仰首望望不見的呆。
死啦死啦對他後座上的某人在叫囂:“我讓你看看我軍如何英勇作仗!”
然後他愣了,他開始撓頭,而他後座上有那麼個我們並不認識。但外形上熟悉得很的人物——反正這些把整座學校、整座工廠搬過整個中國的螞蟻們長得都一個樣,破衣爛衫,奄奄待斃,卻一臉該死的陽光和希望。
死啦死啦的車後座上就載著這麼一隻螞蟻。
螞蟻新奇之極地聽著這兩岸回繚的日語:“幹什麼?這是幹什麼?”
死啦死啦:“打仗啊!還能幹什麼?”這傢伙對他後座上的人一副火大的樣子,但往下自己也犯著疑惑:“幹什麼?這是幹什麼?——喂,你們!沒看見長官嗎?幫忙拉炮啊!咱們團的大炮!”
他的車還牽引著那麼一門缺五少六的小炮,一門陳舊的三七戰防炮。那門炮很難過目還忘,它一邊是橡膠輪,一邊是硬木輪,於是永遠發出一種硌硌楞楞的聲音。
2、祭旗坡…陣地外/日/晴
幾個被死啦死啦從山下就抓差的新丁,使勁地拖著挽著那門戰防炮。硬輪子硌著戰壕裡的土。骨龍骨龍地給我們的還擊里加著噪聲。
現在上去得瑟的是迷龍,丫那吵得我們曾整星期整星期沒法睡的嗓子現在真是派上了用場。
迷龍:“尊廳長休要怒氣發。容我三娥把話答,說什麼中華民國七八載,年年戰亂把人殺,這本是國家的大事我不懂。我卻知殺人償命千古一厘是王法,我的姐姐安善良民弱女子,可憐她無辜的被人殺……”
咿咿呀呀地唱腔中死啦死啦繃足了臉兒往前走,跟在他的炮後邊,有時又得上去為他被堵住的炮開道,一邊還得推開一尊尊向著他的脊背,其中若干個脊背還在跟著哼唱。
而小螞蟻好奇得不行,這裡對他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他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有時他碰倒了彈藥箱,讓手榴彈滾了一地,有時驚訝於我們架在坑道里的炊鍋,似乎我們就不需要吃飯一那德行真是讓泥蛋這樣不入流的兵都想揍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