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車狂奔。
虞嘯卿的吉普在郊野裡狂馳,雖然有路,但看起來像在野地裡狂馳。
死啦死啦緊緊把住,車顛得可以,但虞嘯卿舒服得像快要睡著。死啦死啦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草地和樹林,狗炮彈在其中若隱若現。
“太慢。”虞嘯毅說。
於是開車的張立憲便把車顛得快要飛了起來。
那兩個傢伙穿過縱橫曲折的人工溝壑,讓多少天來一直在壕溝裡渡日的傢伙們從泥土裡爬起來起立。
一個像虞嘯卿一樣瘦高的中校跑過來敬禮,“哥。”
虞嘯卿吩咐道:“慎卿去忙你的。”
於是那傢伙也沒什麼客套,掉頭去了。
虞嘯卿在這樣的曲折裡也走得像箭頭一樣筆直,今天他拿著軍刀,所以間或會把他連鞘的刀敲在某個兵的失誤之處,你也不知道他目不斜視地怎麼就能看清那些。
死啦死啦走得像上西天的猢猻一樣是永遠的S路線——因為這是主力團陣地,大多數裝備讓他這個管理襪子鞋墊的前軍需瞠目結舌。
虞嘯卿在一處隱蔽良好的壑壕裡停下,這裡有一副大倍率炮隊鏡,被偽裝成了從枝林裡伸出的樹枝。虞嘯卿用他的刀敲打了那具炮隊鏡,“看吧。”
死啦死啦便看。
便看見對岸的日軍陣地,連巒絕山,不見人,偶有處招展著他們的軍旗。
日軍的陣地比這邊相對草率,因為他們此時的著意並非防禦。
死啦死啦離開了炮隊鏡,沒說什麼也不知道說什麼,虞嘯卿在戰壑裡踱步的樣子也不像想聽什麼。
“跟你們在南天門打過的竹內聯隊已經做了增強,若攻擊東岸,將為鋒銳之首。聯隊長竹內連山,戰法陰鷙,我方戰也不戰,堅壕苦守,時日漫長,竹內倒會是個不錯的解乏物件。”虞嘯毅說。
死啦死啦怔忡地笑了笑,因為誰都知道虞嘯卿的輕描淡寫恰因為不輕鬆。
虞嘯卿接著說:“虞師有一個笑話。是張立憲這幫廝們傳出來的。”
張立憲誇嚓一個立正,臉上倒帶著笑意。
“他們說我從來不坐,太瘦。屁股上的肉不如腳掌厚,硌得痛,所以寧站不坐。”虞嘯毅拿鞘輕敲了張立憲的頭,“放屁。我不坐,因為受過刺激。當年打出湖南,就想有和家鄉不一樣的一片天地。我餓了,在路攤上吃碗米粉,學生遊行,有人在我背上貼了個紙條。”
虞嘯卿的眼睛都眯縫起來了,可想他真是受過不小的刺激。
“‘國難當頭。豈能坐視?’——我不知道,我居然就坐在那吃完那碗米粉。誰命裡都有個恩人。我的恩公,或是恩婆,就是在我背上貼紙條的那人。國難當頭,豈能坐視?於是我再不是那個渾噩的湖南小子。國難當頭,豈能坐視。於是我多少年再沒回過家鄉。還有,我再坐下胃裡就開始往上返。——但是有天我會坐。”
他停下了話頭。從炮隊鏡裡看著對岸。大夥全無異議地站著,誰讓他最大?
“當我們千軍萬馬席捲西岸,攻復南天門失地時,我會坐下。現在上峰無戰意,我只好把自己挺得像一杆旗,好保你們的戰意。真打的時候,我會坐下,省下站的力氣,省下所有力氣,帶你們打仗。”
他直瞪著死啦死啦。死啦死啦只好立正了一下以示聽到和同意。於是他也斜著死啦死啦,開始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容,“你很有趣。漫長的苦守,你也是個不錯的解乏物件。”
狗肉從壑壕裡衝了過來,坐下。瞪著這些也不曉得要做什麼的人。
迷龍從他的屋裡探出了頭。
院子裡空空的,阿譯站在他迷宮一樣的籃球場上發呆,其他人有的去找狗肉了,有的被這花樣太多的一天搞累了,在歇息。
滿漢在哨位上打盹,泥蛋在哨位上抓蝨子。
迷龍便回頭對了門裡說:“走啦。”
迷龍老婆便開了門。拿著他們少得可憐的一點兒行李。牽著雷寶兒,“總要跟你的朋友他們說一聲。”
迷龍便接了行李。儘管那是他可以用手指頭拎的一點兒份量,“不啦。滿天下犢子都知道啦。”
他便賊一樣出了門,這樣舉家攜行,大門的泥蛋滿漢是無論不會讓過路的,迷龍便從阿譯身後繞了爬牆,反正阿譯戳在那兒跟個沒知覺的木人一般。
迷龍甩手便讓他全家的行李出了牆,牆不高,他伸手便把自己搭了上去,他在上邊騎穩了,再回手來接雷寶兒。
然後迷龍便看著這個院子啞住了,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