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日軍的射擊也打得頗為集中。
我們一路扔下武器、物資和屍骸,我們是世界上跑得最狼狽的一支部隊。
我們紮好卻沒用上的竹筏一直就扔在渡口邊,先到達的人已經在死啦死啦的指揮下讓它泛水,在湍急的江流中,我們得死死抓著筏上的繩索才不讓它被沖走。
但是我們往下卻猶豫了,行天渡現在有一座斷橋、兩條斷掉的渡索,沒有一條能維繫我們脆弱的生命。我們看著他,看著在水裡漂著的渡索,原來那條斷在東岸,迷龍扯過來那條斷在西岸。
死啦死啦大叫:“上筏子!順著江水走勢就到東岸啦!”
那沒用,對怒江這樣的水勢,趴在筏子上過江和趴在樹葉上過江沒什麼區別。我們仍愣登著,炮彈在灘塗上爆炸。
死啦死啦怒喝:“我不會水的!怒江算個屁,我不會水都敢往下跳!”
他他媽的真往水裡跳,就那下水的姿勢已經能看出絕不會水了,根本是跳起來往水裡一坐,水濺了倒有一人多高,他立刻就沒了頂,還算是存了個心,手上死死抓著一根綁紮時用來抓手的繩索。
於是我們一窩蜂上了筏子,還剩多少個看不出了,只覺得人擠人地疊了好幾層,先上的抓著繩索把那傢伙從水裡拖上來,那傢伙甫入水便被江流壓進了水下,現在已經喝滿了一肚子,有氣無力地躺在筏板上,我們立刻橫七豎八在他身上疊了好幾層。
我對他說:“沒死啊?”
那傢伙蔫了,有氣無力地吐著江水,“沒事……沒死。”
迷龍死死把著繩頭,把這堆滿了人的竹筏固定在岸邊,不辣和喪門星幫他把豆餅抄上筏子,但那倆傢伙也沒力氣了,只夠力把豆餅放在筏邊。
迷龍問:“還有人沒人?!”
郝獸醫忙說:“還有還有!”但是他看著落後的幾個在山路與灘頭的接合處被日軍的機槍射倒,只好改口:“沒有啦!”
於是迷龍把繩索在身上繞了兩圈,猛撲上了筏子。
被我們壓得半浸了水的筏子震動了一下,然後像被狂風捲斷的斷線風箏一樣駛離了江岸。
第九章
你做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我們聽天由命地看著行天渡以一種逃命般的速度離開我們,我們的流速快到你甚至無心去感覺暈眩,而只擔心會在什麼地方撞碎。
死啦死啦在我身下嘀咕什麼。
“什麼?”我問。
“……這就是鵝毛沉底弱水三千啊……這輩子再不進這條江了。”
我開始大叫起來,“你不早說!”
我沒空罵他了,衝到灘上的日軍已經開始向我們射擊,而東岸又向他們射擊,我說不清那算好還是壞,因為我們被夾在雙方中間,我們這一筏子連一支長槍都沒有,就死啦死啦還有支打搶來就沒用過的王八盒子,用那種自殺槍向日軍射擊,連我們自己會笑掉大牙的。
於是我們承受著射擊,唯一掩護我們的是湍急的江流。
然後我們飄離了這處火力交錯已成戰場的渡口。
我們在江水中一瀉千里,有時一個看起來並不大的江浪便能把我們全部淹沒,我們只好死死抓著對方。已經衝下南天門的日軍在我們所飄離過的江岸和山腳現身,他們向我們這個浮靶射擊,但在這樣天旋地轉的世界和天威之中,用六點五毫米小口徑步槍進行的射擊看起來像拉洋片一樣滑稽。
但子彈仍然在我們中間開花,有時一發能打穿幾個人。擲彈筒扔出的手炮彈炸出水柱。我們沉默地以怒江的速度經過這些東西。
迷龍大叫:“把死人都扔下去!要壓沉啦!”
我手上死死抓著某個人的手,我看了一眼,是第一個相應死啦死啦號召逃亡岸邊的那個同僚,從收容站一直相伴到這裡的傢伙,但是他已經死了,我找到他胸口那個彈孔,血跡早被江水衝乾淨了——確定了他的死亡後我把他推下筏子。
迷龍問:“豆餅呢?!”
蛇屁股不確定地說:“被誰壓住了吧。”
沒人有心管那個,但迷龍就是這種鳥人,他會沒口子地問到天荒地老,“那豆餅呢?”
不辣喊:“被你打死了啦!”
迷龍喊回去:“被你當死人推下去啦!”
我們在這種歇斯底里的叫嚷聲中飄流。
我呆呆地靠在死啦死啦的身上,郝獸醫在我身邊,他抓著我,我的另一隻手空著,泡著水裡,那隻手曾用來推下同僚的屍骸。
失近彈還在攢射,激起水柱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