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想瞧也瞧不著自己的傷腿了,已經沒了。
腿沒了,自然是被鋸了,這沒有懸念。戰還在打,我們回到了東岸,不辣倒被送到了南天門西麓的傷兵堆積場。他叫它堆積場,因為損壞的汽車和受傷的騾馬都會比他們得到更好的照料。
雨停了,泥和沙乾涸在每個人身上,死活難辯,倒是不見血了,因為早被水沖洗乾淨了。
幾個襤褸得像是石居時代的人從林子裡出來,翻尋著那些軀體。他們拿著簡陋的器皿。
不辣在呵呵地笑:“你猜他們在幹什麼?”
我抑鬱了一會:“……發死人財羅。”
阿譯的臉色蒼白:“……該殺。”
不辣:“錯啦。是江那邊的死老百姓,翻出還有氣的就灌兩口米湯水。”他笑得開了笑,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跟我老家的傻瓜一樣,餓成什麼樣都還藏得有大米。——你們猜我碰見誰啦?”
我:“我猜不到,你就是一條腿的愛麗思。”
阿譯:“……唐副師座?”
我和不辣都認真地瞧了瞧他,於是阿譯的臉又由白轉紅。
不辣就樂:“那個人煩啦才認得。我們上次去江那邊接你爺老子,記不記得?有個鑽在林子裡把自己餓得畜牲一樣的老地主,記得不記得?”他維妙維肖地學著那個老頭子,他們倆那撒潑的神情確實很象:“幹他孃的招安!哈哈!”
我:“記得。怎麼不記得。”
不辣:“他還沒死,還就他救了我。別人就給灌兩口米湯,他給我灌了八口!老熟人!哈哈!我本來想死了,一看他,幹他孃的他都不死,我也不死。我就打那地方蹦回來了,這樹杈子都是他幫我砍的。”
我不想說什麼,我只看見一個一條腿的人蹦離那邊山中的修羅場,他一直在摔跤,因為還沒習慣一條腿。他回首眺望時像在看自己的上一輩子,他已經盡過最大的熱情,也遭了最大的冷遇,但他還有用來活過下半輩子的活力,儘管有些憤世嫉俗。
不辣哈哈地取笑著自己和吹著牛:“那時候還不會蹦,一路絆跤。現在厲害啦,現在搞不好老子是禪達蹦得最快的人。等一下給你們看我尿尿。金雞獨立,還能尿進銅錢眼!”
我:“我們一定看。”
於是不辣就這樣把整個戰場拋棄在身後,炮在炸,飛機轟鳴,那東西仍讓他渾噩地沸騰,但他說不清是他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