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噯得只好看他一眼。
我父親:“還書啊還書!”
死啦死啦很木然地不知道他在說啥。
我父親:“《金瓶梅》第一卷!”他攤著個手:“哪裡去了?”
死啦死啦:“下次來還下次來還!”
他匆匆出了院門,他現在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
我和阿譯跟在不辣的後邊,一個岔道又一個岔道,我簡直繞得回頭不知道該怎麼出去。
阿譯發著他總是不得當的關心:“我去扶他。”
我:“你看他用得著你扶嗎?”
確實,不辣肩頭一聳一聳,肩胛派著骨盆的用場,蹦得那叫一個歡勢,那條樹杈子倒成了他一條生得比誰都長的腿子。
我:“喂!你是不是蹦給我們看的!——哪兒追得上你?!”
不辣就得意忘形地笑:“虧你們也是南天門下來的!三條半追不上我一條腿!”
我:“你贏啦你贏啦!別發人來瘋啦,這裡也沒外人看!”
不辣:“快到啦!我有好東西給你們看!”
我毫不好奇:“你都混成這樣啦,還有什麼寶好獻的?”
不辣就轉過一張髒汙而快樂的臉:“快到啦。你們看到就要嚇一大跳。”
我:“小太爺早已被你嚇到啦!”
阿譯輕繃著一張嚴肅而悲傷的臉,我猛捅了他好幾下,他才學會把麵皮像我一樣地放鬆。
不辣又拐一岔道,靈活得就像只在巷子裡活了一世的獨腳老鼠,我們便瞧見他的華居了。一棟都拆沒頂了的房子,殘垣斷壁,人走屋塌,迎來了他這個半人半鬼,也放進了些撿來的傢什。那傢伙在坎珂到我和阿譯都要打晃地爛磚碎瓦中竟也蹦得生龍活虎,不過這回不是耍我們了,他裡裡外外——其實他這華宅我也不知道何謂裡外一找著,一臉發急。
不辣:“我那寶貝呢?跑哪去了?”
阿譯仍在做著放鬆的努力,於是他的發問也明顯是應付,一臉做戲的好奇:“啊呀。原來你的寶貝還長了腿地?”
不辣:“嗯哪,比我還多長一條。”
我便胡猜著:“三腳貓?瘸子狗?你偷了人家的雞?啊喲。不辣,你個不要臉地是不是偷養了個叫化婆?”
不辣就高興死了:“不對不對!”
阿譯放鬆失敗,終於又嚴肅起來:“說心裡話,不辣,我們也不是多想看你的寶貝,你能不能坐下?”
我:“嗯。老老實實說你怎麼會跑來這裡?”
“誰跑來地?誰跑得來?我蹦來的呀,蹦呀蹦呀地就蹦來了。”不辣哼哼著:“我寶貝呢?你們要看到絕不會後悔地。”
“……我……”我躊躇了一下,終於忍無可忍地嚷嚷起來:“我不想看你的什麼寶貝!你那條腿已經夠看地了!”
阿譯小聲地:“不要,孟煩了,不要。”
不辣還嘿嘿地:“喊什麼把戲嘛,這是我家裡噯。老子現在有家。”
我瞧了瞧這個連整磚怕都挑不出來幾塊的所謂家:“我知道你在生我們的氣,因為我們把你扔在南天門上了!我就知道!”
不辣還嘿嘿的:“扔沒扔我就不曉得,只曉得睜開雙眼睛就沒得腿子了。”
我:“你好好地跟我們說話!別以為沒了條腿就成大爺了!那麼多人都死了!我告訴你,迷龍也死了!”
我就聽見咣噹一聲,不辣在殘垣裡摔了下來。作為一個象橡皮一樣抗打擊的貨,他立刻就坐了起來,呆呆地坐在那裡。阿譯湊了過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
我又傷心又滿意地看著他,殘酷的滿意:“原來你還在乎我們。”
我們後來就傻坐著傻站著。在這鬼地方發呆。
不辣坐在碎磚上,讓我不免對他的尊臀擔心,可他的頭又靠在斷牆上,躺靠得那叫一個愜意,至少在這浩劫過一樣的殘垣裡是最舒服地姿勢。他說話的時候仍是手舞足蹈加不辣式的笑罵,看那份眉飛色舞你不會覺得他是在說自己。
有時候阿譯這個白痴就拿手指去蹭不辣的眼睛下邊。但人那塊乾淨得很。臉上的肌肉倒是快笑酸了。
雨下著,把山道流成了河道。河道上躺著蠕動地人體——那些傷兵儘量把自己從那些挾沙的泥水中挪開,沒擔架的自己爬,有擔架的從擔架上把自己挪下來,但更多的是聽天由命,因為他們沒有再挪動自己的力氣。
不辣躺在樹下,他是懶得再挪地那種,他瞧著頭上滴水地樹葉,不去瞧自己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