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楊嫂是很有口才的。她的故事比什麼都好聽。
聽完了故事,我們說害怕,就要她把我們送回到母親房裡去。
夜間,桑樹葉一簇一簇的遮住了天。周圍很陰暗。草地上常常有聲音。
我們幾個人的腳步在石階上走得很響。
楊嫂手裡捏著油紙捻子,火光在晃動。
回到母親房裡。玩了一會兒,楊嫂就服侍我在母親的床上睡下了。
三哥跟著大哥去睡。
楊嫂喜歡喝酒,她年年都要泡桑葚酒。
桑葚熟透了的時候,草地上佈滿了那紫色的果實。
我和三哥,還有香兒,我們常常去拾桑葚。
熟透了的桑葚,那甜香真正叫人喉嚨癢。
我們一面拾,一面吃,每次拾了滿衣兜的桑葚。
“這樣多,這樣好。”
我們每次把楊嫂叫到她的房裡去,把一堆堆的深紫色的桑葚指給她看時,她總要做出驚喜的樣子說話。
她揀幾顆放在鼻子上聞,然後就放進了嘴裡。
我們四個人圍著桌子吃桑葚。
我們的手上都染了桑葚汁,染得紅紅的,嘴也是。
“夠了,不準再吃了。”
她撩起衣襟揩拭了嘴唇,便去把立櫃門開了,拿出一個酒瓶來。
她把桑葚塞進一個瓶裡,一個瓶容不下,她又去取了第二個,第三個。
每個瓶裡盛著大半瓶白色的酒。
《憶江南》(懷舊)南唐李後主
多少恨
昨夜夢魂中
還似舊時游上苑
車如流水馬如龍
花月正春風
從母親那裡我學到了這歌兒似的叫做“詞”的東西。
母親剪了些白紙頭訂成好幾本小冊子。
我的兩個姐姐各有一本。後來我和三哥每個人也有了這樣的一本小冊子。
母親差不多每天要在那小冊子上面寫下一首詞。是依著順序從《白香詞譜》裡抄錄來的。
是母親親手寫的娟秀的小字,很整齊的排列著。
晚上在方桌前面,清油燈光下,我和三哥靠了母親站著,手裡捧了小冊。
母親用溫柔的聲音給我們讀著小冊上面寫的字。
這是我們的幼年時代的唯一的音樂。
我們跟了母親讀著每一個字,直到我們可以把一些字連線起來讀成一句為止。
於是母親給我們拿出那根牛骨制的印圈點的東西和一合印泥來。
我們弟兄兩個就跪在方凳上面,專心地給讀過的那首詞加上了圈點。
第二個晚上我們又在母親的面前溫習那首詞,直到我們能夠把它背誦出來。
我們從沒有一個時候覺得讀書是件苦的事情。
但不到幾個月母親就生了我的第二個妹妹。
我們的小冊子裡有兩個多月不曾添上了新的詞。
而且從那時候起我就和三哥同睡在一張床上,在另一個房間裡面。
楊嫂把她的床鋪搬到我們的房間裡來。她陪伴我們,她照料我們。
這第二個妹妹,我們叫她做十妹。她出世的時候,我在夢裡,我完全不知道。
早晨我睜起眼睛,陽光已經照在床上了。
母親頭上束了一根帕子,她望著我微笑。
旁邊突然起了初生兒的啼聲。
楊嫂也望著我微笑。
我心裡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這是我睡在母親的床上的最後一天了。
秋天,天氣漸漸涼起來。
我們恢復了讀詞的事。
每晚上,二更鑼一聲,我們就合了那小冊。
“叫楊嫂領你們去睡罷。”
母親溫和地撫摩我們的頭髮。
我們和母親道了晚安,帶著疲倦的眼睛,走出去。
“楊嫂,我們要睡了。”
常常是三哥先叫喚。
“來了。”
這溫和的應聲過後,楊嫂的高個兒身材就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她拿手牽起我們,一隻手牽一個。
她的手比起媽媽來,要粗糙得多。
我們走過了堂屋,穿過大哥的房間。
有時候我們也從母親的後房後面走。
進了我們的房間,房裡有兩張床,一張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