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戳在帝國主義的心上;你用鐵錘使勁打下去,就好比打在帝國主義的頭上!這樣子,包管你通宵不睡也不累!”周炳不斷地點頭,沒再說話。不久,師姑也來了。周炳找區華和區楊氏閒談了半天,隨便吃了點飯,就坐在神廳裡聽那些師姑唸經。約莫二更天,吹鼓手敲起銅鈸和小鼓,吹起橫笛和篌管;師姑們拿著手卷,念著經文;區細和區卓捧著區桃的靈牌,到門口外面去“過橋”。橋是竹枝紮成的,上面糊著金色的紙和銀色的紙,一共有兩座,一座叫金橋,一座叫銀橋,正位師姑宣讀了手卷,吹鼓手奏起“三皈依”的樂章來,師姑們齊聲念唱。每唱一節,正位師姑用手卷在橋上一指,靈牌就往上挪動一級。到了橋頂,又往下降;過了金橋,又過銀橋。周炳一直看到過完了橋,才告辭回家。
從此以後,周炳找到了一件可乾的事情。他參加了省港罷工委員會庶務部的工作。那一大捆破皮鞋,他只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通通修理好。跟著,他就四處奔走,找地方開辦新的飯堂。找好了地方,又要找工人;找到了工人,又要找桌、椅、板凳、碗、筷、鍋、盆。開了一處新飯堂,過幾天又不夠用了,還得再開一處新的,又要大大倒騰一番。光是飯堂還不算,此外還得建立宿舍、洗衣館、理髮館;光吃、住、洗、刮還不夠,又要搞夜校、圖書室、俱樂部等等,把周炳忙得一天到晚只在街上團團轉。他使喚了不知道有多麼高的,自己都不能控制的熱情去工作,拿陳文婷的話來說,就像發了狂一樣。奇怪得很,他不知晝夜,不知飽餓,不知冷暖地工作著,他的身體倒反而好了,比從前更粗壯,更健康,也更英俊,更漂亮了。在半個多月的時間裡,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不再感覺到悲傷和喪氣,不再感覺到縹緲和空虛,也不再去追究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只是高高興興,精力飽滿地活動著,淹沒在緊張繁忙的工作的大海里。有時半夜回家,他就在書桌前面的小凳子上坐下來,對著書桌上的區桃的畫像出神。有時他就吻她一下,對她說:
“小桃子,你笑一笑吧!我要摧毀那個帝國主義,我要摧毀那整個舊社會!你瞧,我渾身都是勁,一天可以幹二十四個鐘頭。咱們的同志多得很哪,簡直數不清有多少。咱們要不了幾個月,就會勝利的。那時候,北洋政府就會叫咱們砸個稀爛,帝國主義就會乖乖地撤走軍隊和戰艦,把所有的租界交還給咱們,把所有的海關、郵政、礦山、學校、輪船、工廠一齊交出來。你說怎麼樣?好,你笑一笑吧!”
他看見區桃對他點頭微笑,感到非常幸福,就又吻了她一下,說:“桃表姐,你太好了!”說完也對著她傻笑,一面笑,一面淌著眼淚。……
有一天,別人告訴他,省港罷工委員會委員長蘇兆徵同志有事要找他。他一聽說,就高興得跳了起來。他感到說不出的光榮和愉快,但是又有點緊張和膽怯,到他見著蘇兆徵同志之後,才放下了心。蘇兆徵同志看來三十多歲年紀,瘦瘦的中等身材,神氣清朗,待人十分親切。他一見周炳,就抓住他的手說:“我聽說你工作很努力,大家都很喜歡你。你演戲演得很好,不是麼?我們要把你從庶務部調到遊藝部,你給咱們演一齣戲,好不好?——咱們的條件很差:第一沒有人,第二沒有錢,第三沒有服裝道具。咱們現在只有一個劇本,是工友們自己寫的,要在八月十一日把它演出來。那一天,咱們要舉行‘肅清內奸大運動’,要遊行示威,那天晚上應該演出這個戲來助一助威。時間也不多,大概只有兩個星期了。你看怎麼樣?”他的堅定有力的氣概深深地感到了周炳,周炳毫不躊躇,用同樣堅定有力的語調回答道:“沒問題,準在八月十一晚上演出來!”隨後他就去找遊藝部長,把劇本拿回家,一口氣讀完了。這劇本名叫《雨過天青》,講香港一對青年男女的戀愛故事。男的是個海員,女的是那隻輪船上買辦的女兒。男的要回廣州參加罷工,希望女的同去,女的有點動搖。那買辦想破壞罷工,就要他女兒把男的留下來,並且派了一個被他收買了的海員在工人當中進行破壞活動。這個工賊在工人當中和那對青年男女當中挑撥是非,企圖引起妒忌和衝突,使工人們和那對戀人都陷在分裂狀態中,不能一致行動。後來經過一些曲折,買辦和工賊的陰謀被揭破了,那雙青年男女痛罵了他們一頓,和其他的工人一道回了廣州。老實說,這劇本只是一個故事提綱,連分幕、分場、動作、對白都還沒有的。——周炳把劇本讀完了,就用雙手捂住臉,反覆地在想。後來他放下了手,又看見區桃在書桌上對他微笑著,他就說了:
“小桃子,你演那個女的,我演那個男的,夠多好!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