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大家都不做聲,可是都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周炳覺著又是興奮、又是疲倦,頭腦非常麻木,那眼淚直往下淌,要不是馮鬥和譚檳一左一右夾住他,他一定已經站立不牢了。冼鑑對周炳說道:
“剛才我看見了,阿炳,你是很勇敢的。”
周炳努力點點頭,說:“我現在才又懂得了‘視死如歸’
是什麼意思。我要學他們的榜樣,死得其所。“
冼鑑說:“鬥爭沒有不流血的。血債總得用血來還。”
周炳擦了擦眼睛,說:“這兩天,我經歷了多少事情呵,彷彿比二十年還多!”
38 退卻
把敵人的進攻擊退之後,觀音山上顯得出奇地寂靜。太陽在濃厚的烏雲裡掙扎著要跑出來,但剛一露頭,又叫烏雲淹沒了。山鷹在天空中吃力地飛翔著。山頂上到處冒著一縷縷的黑煙,焦臭的氣味到處刺得人鼻孔發癢。從山頂望下去,彎彎曲曲的珠江發出藍色的閃光。代理中隊長冼鑑到聯隊裡開完會回來,用一種枯燥的調子對大家說:
“老朋友,組織上已經決定,咱們要撤退了!”
對周炳說來,這是一個不幸的訊息,而且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他不假思索地說:
“不,相反!咱們要進攻!咱們要出擊!”
他的和氣的、好看的大圓臉因為生氣而扭歪了,顯出一種固執和輕蔑。馮鬥和譚檳臉色蒼白,垂頭喪氣。馮鬥努力睜大了眼睛,說:
“這就奇怪了!咱們並沒有打過一次敗仗,也沒有丟過一寸土地!”
譚檳也變得十分嚴肅,說:
“就是飢餓和疲倦,也沒有叫咱們失去勇氣,咱們的戰鬥意志還十分旺盛!”
冼鑑對大家解釋道:
“沒有人敢懷疑咱們的勇敢和壯烈,沒有人敢懷疑咱們對共產主義的忠誠,沒有人敢懷疑咱們對廣大民眾的關懷和熱愛,但是咱們必須有更大的勇氣來對付目前的局面,來組織一次有計劃的退卻。咱們佔領了一個大城市,但是咱們守不住它。這是事實,擺在面前的事實。”冼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這是多麼不愉快呵!這是多麼可惜呵!但是除了這一條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國民黨那些反動老爺們聯合了帝國主義,聯合了一切反革命勢力,可是咱們的力量是有限的。城市的居民還沒有發動起來。鄉下農民的紅軍又沒有趕到。彈藥、醫藥、糧食,都非常困難。再守下去,犧牲會更大,也沒有什麼意義。總之,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馮鬥堅持道:“要是廣州守不住,咱們還能撤到哪裡去呢?”譚檳也說:“不成問題,哪裡也不會比廣州更好!要是廣州守不住,哪裡也守不住!到那個時候,咱們又怎麼辦?”周炳疑惑不解地說:“咱們要是走了,剩下不走的人又怎麼辦?何多多家裡就有七個孤兒,只有一個六、七十歲的何老太陪伴著,譬如說,他們該怎麼辦?程嫂子是個寡婦,她下面有個兩歲的程德,她上面有個五、六十歲的程大媽,他們又該怎麼辦?又譬如說,三家巷裡有個可憐的丫頭,名字叫胡杏,今年才十三歲,她又該怎麼辦?這樣的人,廣州還多著吶,他們都該怎麼辦?咱們走,能把他們帶上一道走麼?”譚檳說:“那還用說?他們只能夠留在廣州!——要是留在廣州,那還用說麼?他們就要重新下地獄,悲慘到不能再悲慘!”馮鬥說:“依我看,敵人一進城,就會把他們通通殺光,一個也活不成!”冼鑑輕輕撫摩著他的步槍,做了一個苦笑的表情,說:“你們說得都對。可是咱們如果把教導團、警衛團、工人赤衛隊、農民紅軍都拿去拚了,一個一個地打光了,那就怎麼樣?他們不是更加悲慘,更加活不成了麼?咱們如今撤退了,還儲存了一些人,將來還有個希望。要是一下子搞光了,就連希望都沒有了!剛才在聯隊部討論的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老想不通,——別的隊長想不通的也很多。咱們廣州的工人從來只有前進,沒有後退的。咱們扯起了鐵錘鐮刀的大紅旗,咱們又怎麼能夠把它收下來?這不是給咱們廣州的工人丟臉麼?我也想過:咱們一撤退,那麼,什麼都毀了!家也沒了,工也沒了,工農民主政府也沒了!咱們有什麼路可走?後來想通,就覺著不對,不該那麼想。撤退是一條唯一的生路!咱們最大的本領就是團結一致。咱們進攻就一致進攻,防守就一致防守;幹就一起幹,走就一起走。這樣,咱們就有巨大無比的力量。想通了之後,我就愉快地服從了!”馮鬥說:“那自然沒有疑問,我就是通一半,也是要服從的!”譚檳說:“沒問題,就是完全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