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距離他九公里外的華爾街紐約證券交易所並列的巨大圓柱後,有人動一動指頭便賺取了一生也花不完的鉅款;那一夜全市七至十萬名露宿者,睡在繪有鮮豔塗鴉的牆壁下或是地下鐵路車站的長椅上;輝煌豪華的第五大道上,Tiffany珠寶店內那枚一百二十八克拉的鑽石在閃閃發光;同時北面哈林區內,頭掛又長又重的黃金鎖鏈、十指穿滿金戒指的十四歲黑人毒販在手提輕機槍的火焰前臥倒;接著蘇豪區內無數奇裝異服自稱“藝術家”的人開始出沒,在酒精和性愛中消耗青春……
而眼前的碩大鯨魚,跟自由島女神手持的熊熊火炬一樣,紋風不動。
這時的少年康哲夫便會感到一股無由的孤寂。
今天,就快滿三十三歲的康哲夫在意料不到的原因下回到紐約市,重返這座久違了的博物館。那股與高度資本主義社會格格不入而產生的孤寂感,比茫然的少年時更倍為濃烈。
他決心抓緊眼前僅有的幸福。
即使是最後一面,他也要再見媞莉亞。
轉身步離展覽館的一剎那,他嗅到一點點危險的氣味。
雖然只是極輕微的異感,但一如所有曾在修羅場出生入死的戰士,康哲夫對直覺的信任比對電腦分析的情報資料尤甚。
“這麼快便追蹤到這裡來了嗎?……”
危機感瞬間又消散而去。看來對方還未準備動手吧?
——只能寄望自己比對方更快!
康哲夫下定決心,再次邁出步伐。
眼前的路只有一條。
傍晚前康哲夫一直在紐約市內各處混跡,轉乘了計程車、地下鐵和公車,步行穿過中央公園空曠的草地三次,又在各座舊式住宅大廈的前後門戶、縱橫走廊與階梯中穿插,途中到百貨公司買了一整套現成的黑西裝、白襯衫、黑領帶、帽子和皮鞋換穿,提著只放著一份《紐約時報》的公事皮箱,戴上墨鏡,總之用盡一切自己曾學習過的反跟蹤手段。
然而抵達豪華潔淨的第五大道與三十三街交界處的帝國大廈時,他仍不抱太大自信。畢竟自己孤身一人,身邊卻圍繞了太多暗藏的敵人。
他唯一的“武器”,就是對紐約街道地形瞭如指掌。
全高一四七五。四尺、樓高一百零二層的帝國大廈,曾以“世界第一高樓”的榮譽,成為紐約市傲人的標誌之一。
乘坐電梯抵達八十六樓的觀景臺,康哲夫走向朝南欄杆前,眺視曼哈頓市中心的夜色。叢叢密佈的高樓大廈猶如一座會發光的森林,又像一頭碩大怪獸的嶙峋背項,釋放出超巨量的熱能與二氧化碳。
“你喜歡紐約嗎?”後面傳來女人的聲音。康哲夫肩膊略一震顫,但隨即斷定不是媞莉亞。
女人如模特兒般的高佻身軀站到康哲夫左側,與他並肩眺視夜色。白皙的面板不讓法國美女,棕色的直長頭髮層次分明,但那秀麗的側臉輪廓明顯像東方人。深藍色的套裝和高跟鞋是隻有第五大道上的名店才有的高階品。
康哲夫想不到跟他聯絡的人,竟是這樣一位教人怦然心動的美女。
“我堅持要住在紐約。”女人的語音非常動聽。“它是世界的最頂點。實現最高夢想的地方。”
女人把臉轉向康哲夫。明澄如水而充滿嫵媚風情的雙眼凝視他。
從她鮮紅的嘴唇中吐出兩條街道的名字。康哲夫知道那交界處在Midtown東側,與現在身處的帝國大廈相距不遠。那兒是商業區,IBM大廈、AT&T大廈、菲臘·摩里斯菸草公司大廈等等跨國企業總部都座落在那裡,往東的海旁矗立了聯合國總部。
“是‘海全企業’的分部大樓。”女人說。“到接待處找李經理,說出你現在證件上的化名,自然會有人帶你到你要去的地方。明早十時至十一時到達。”
康哲夫知道“海全企業”是東南亞的華資大企業,主要從事航運和鋼材建設工程,創辦人兼現任總裁阮琪原在越南出生,是世界上少數最具魄力的華人富豪,在國際工商界的實力可與高橋龍一郎相比,
——連“海全企業”也牽涉在內?這個朔國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我替你預備了今晚休息的酒店房間。”美女把房間鑰匙交到康哲夫手上。酒店屬中等級數,不致引人注目。
三個多月來給人當玩偶般擺佈,康哲夫已感到厭煩。但眼前美麗的女人忽然說:“你是個十分好看的男人。”
康哲夫一時間無從應對。
女人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撥長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