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才處心積慮地上演了我在第五章中介紹的向咸豐帝要江西巡撫的一幕。掌握厘金等款項的督撫職缺太重要了,無此即無餉,又如何能練兵打仗。待到後來,曾國藩柄政兩江,湘軍征戰八省,其總兵額最高時達到五十萬!與清朝八十萬經制兵已相距不遠,而戰鬥力遠遠勝之。厘金與湘軍,是咸豐一朝的兩大變局。
銀與兵,是咸豐帝當政之初日夜焦慮耗盡心力的兩件事。厘金和湘軍正是應朝廷之急而生,可以說它們挽救了清王朝的危亡。可是,財權和兵權,這兩項在任何國度中都極為重要的權力,漸漸地落到了地方督撫手中,朝廷的權力也慢慢地只剩下任官命將一項(這一項權力後來也受到了侵蝕)。厘金和湘軍開始了晚清中央權輕、地方權重的新格局,原來的統治秩序從內部開始了變異。只是僅僅看到其最初幾幕的咸豐帝,還沒有明白劇情會向何處演變。 細心的讀者一定會發現,在湘軍的建立過程中,咸豐帝多次與曾國藩鬥法,而在解決財政危機上,咸豐帝卻身影不顯。我在這裡用了這麼多的篇幅,介紹咸豐帝根本沒有插手或形同傀儡的諸如減俸、開捐、大錢、厘金……等項事務,似乎遊離了傳紀的本體。但是,要知道,無所作為也是一種作為。在像厘金這般重要的大政上,咸豐帝居然毫無己見,一切放手,這本身也就說明了許多、許多……
第七章 “造反”、“造反”(1)
今人稱湘軍和厘金挽救了清王朝的危亡,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咸豐帝死後許多年的歷史結局,然而身在廬山之中的咸豐帝,一時間還感受不到春江水暖,依舊處於渾身寒冷之中。他的那雙驚恐的眼睛,緊緊盯著撲面而來的太平天國北伐軍。
1853年5月,由太平天國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地官正丞相李開芳等人,率軍兩萬“掃北”,目標是攻取北京,將咸豐帝推下皇位。
這支部隊雖然人數不多,卻是從廣西到南京一路打先鋒的精銳,其中兩廣來的老兄弟就有三千人之多。他們從浦口登岸後,進軍安徽,連克滁州、臨淮關,於6月攻克河南歸德(今屬商丘)。軍事的勝利,使之信心大增。此時太平軍鎮江守將羅大綱致書英國駐上海領事稱:“依揆情勢,須俟三兩月之間,滅盡妖清。”�雖說咸豐帝在太平軍尚未北伐之前,為防其北上,於4月29日批准了山東巡撫所奏防堵計劃,5月2日又命直隸總督訥爾經額擇要加強防禦,但觀其主旨,是以黃河下游為天然屏障,在徐、淮一帶阻截太平軍。太平軍攻佔歸德後在劉家口渡黃河不成,似可視作此一計劃的成功之處。
哪知擅長乘虛蹈隙的北伐軍又向西進擊,在黃河中游的鞏縣,用了8天時間渡過黃河,於7月8日進圍懷慶府(今沁陽)。懷慶府的圍攻戰進行了56天,動作緩慢的清軍終於在外圍的南、東、北三個方向完成了反包圍,可是,只見北伐軍向西一躍,徑入山西,二十餘日連克十餘城。9月29日,太平軍攻入直隸,至10月7日,連下任縣、柏鄉、趙州、欒城、藁城。這一勝利的訊息傳到天京,洪秀全從楊秀清之請,封林鳳祥為靖胡侯、李開芳為定胡侯。“靖胡”、“定胡”,不僅表明了他們的決心,似也說明了他們的信心。前後五個月,征戰五個省。如此迅速的攻勢,又如何不使咸豐帝坐臥不寧。在這五個月裡,他調動了盛京、吉林、黑龍江、密雲、察哈爾、綏遠城、陝西、甘肅、河南、山東、直隸……
幾十處數萬兵馬,任命出征的將領不下數十人。如此頻頻下旨,今天來看他出招的套路可謂零亂無序。比如頂頂顯赫的欽差大臣一職,他先是授於文淵閣大學士、直隸總督訥爾經額,兩個月後因戰爭失敗,改授因過失而降調的前內閣學士勝保,命其節制直、晉兩省各路兵馬。他又恐勝保不副名望,授其康熙年間安親王所獻的神雀刀,許以副將以下先斬後奏之權。至於訥爾經額,先是解任戴罪,再是革職逮問,最後又定為斬監候。此一場景,如同先前之向榮、賽尚阿一幕之重演,不過節奏更快而已。在危急的日子裡,咸豐帝可能已經想到了亡國。稗史中有這麼一段記載,稱他曾對恩師杜受田的兒子杜翰說道: 天啟當亡國而弗亡,崇禎不當亡而亡。今豫南北皆殘破,賊已渡河,明代事行見矣。設在不幸,朕亦如崇禎不當亡而亡耳。
“天啟”是明熹宗朱由校的年號,“崇禎”是明思宗朱由檢的年號。咸豐帝將此局勢比擬亡明,雖自認為“不當亡”,但又自比“崇禎”,可見對局勢悲觀至極。上引這一條材料屬前人的道聽途說,今日曆史學家認為不可盡信,但當時在華的外國人幾乎全認為清朝行將滅亡。這種風聲之大,以至遠在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