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不知道出了啥事,身子怯怯地倒在趙小樂懷裡。
“壞了,雪暈。”趙小樂說。
雪暈在老蟹灣的冬天時有發生。它是風暴潮在冬日裡的變種兒,強颱風席捲冰海上的積雪,催出一道道雪牆,橫掃十里長灘。趙小樂扭頭呆呆地看,率先擁來的是一股龍捲風,擺在塋地上的藍燈籠,被風吹得骨碌碌滾動起來,有的立馬就著了,有的滾出老遠依舊慘然地亮著。雪牆鋪天蓋地壓來的時候,趙小樂瞅見公墓那頭,也亮著燈。那是父親趙老鞏給祖上守塋地燈呢!他拉著米秀秀去找趙老鞏。沒跑出多遠,雪牆就啼哩嘩啦地朝他們壓來了,一道白白的雪坎子,遮住了大地上的萬物。趙小樂吃力地拱出雪坎子,又將秀秀拽了出來,在下一道雪牆撲來之前,他拽著秀秀往前撲了一程,很快就被另一道雪牆壓住半截身子,他們一搖一擺地擰出來,又往回跑,雪越來越厚,他們跑動的速度越來越慢。趙老鞏被雪埋了,趙小樂扒起父親,背起來往回走。過了河套,爬越河堤,風頭子就軟多了,雪牆也矮挫了,他們累稀了,撲撲跌跌,末了幾乎是一點一點爬回村裡的。
天景白亮起來,雪樑子與天空的界線愈發明晰了。北龍港被白雪覆蓋著,像雪雕築在那裡。3雪燈會前後,孫豔萍開著自己的那輛紅色寶馬車,帶著葛老太太往省城和北京跑了幾次。雖然雪燈會給葛老太太帶來了虛幻的滿足,可她內心的恐慌,還是被趙振濤感覺到了。孫豔萍找了他幾次,趙振濤都躲開了,當他接到孫豔萍的電話時,依然很明確地表明瞭自己的態度。孫豔萍哭泣著給趙振濤道歉。趙振濤的心硬起來了。他永遠牢記高煥章說的一句話,人不能太傲氣,可不能無傲骨。趙振濤突然發現一個問題,憑葛老太太的性格,李廣漢在她們視野裡已經消失,變得毫無價值,可她們還那樣竭力保他,說明李廣漢掌握著葛老太太和孫豔萍的致命把柄。那天孫豔萍威脅他的時候就有一句這樣的話,要麼他立馬把姓李的斃掉,要麼把他放了。言外之意很明顯。葛老太太和孫豔萍最怕李廣漢什麼呢?
這個索繞在趙振濤腦際的疑問,只能由雷娟來解答。趙振濤給雷娟打電話想從側面破譯這個問題。雷娟無法回答,可能她的案子還沒有審到那個地步。孫豔萍再次打來了電話,可能算是她們母女的最後通碟。孫豔萍陰陰地說,你趙振濤別以為在這個事情上可以做個旁觀者,你已經卷進來了,不,是我孫豔萍把你拖進來了,不趕緊採取行動,你會毀掉前程的。趙振濤再次催問她時,孫豔萍把電話結束通話了。趙振濤猶如墜入大海,看不見海岸。他挖空心思地想,我在她們手裡沒有短處啊?其實,孫豔萍知道母親留給趙振濤的最後殺手銅是什麼。可是她不願意跟趙振濤完全鬧僵,因為她過去真正愛過他。可是葛老太太逼她這樣說,娘也是被逼到了懸崖上了。人得到什麼之後是不想丟掉的,縱然是很沉的東西也願意揹著。
在孫豔萍的小別墅裡,葛老太太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慢慢地吸著一支菸說:“豔萍,你不要對趙振濤抱有任何幻想了,過去他也沒有真正愛過你。我的傻閨女,你總是沉醉在一種幻覺裡,不願意醒來。娘向來是以仁厚待人的,可光有仁厚不行。既然他不能為我所用,就乾脆毀掉他!”孫豔萍十分驚恐地望著葛老太太,乞求道:“娘,不管振濤是不是真正愛過我,我都願意他好。因為我愛過他,真正的愛是不講回報的。”她抱住孃的頭,感到娘渾身在顫抖。葛老太太的老臉痙攣著,就像是刮過一陣風。她的目光失常,空洞的眼神恐怖地散落在燈光裡:“現在還沒有危及到咱們的頭上,到那時,娘是啥事都敢做的!你看娘先給他點厲害瞧瞧!”孫豔萍不知葛老太太是說夢話還是真有手腕?有些時候,她感到娘是很陌生的。葛老太太還說,娘不是老實人,不老實的人在獲得了不老實的成果後,就更加不老實了。孫豔萍記得娘在打麻將時,輸了幾萬元都能泰然處之,儼然一副內力很足的樣子。葛老太太又說:“豔萍,娘搞到這麼多的錢,是貪圖享樂嗎?娘多時亂花過一分錢啦?娘在雪燈會上,為啥大把大把地扔錢?娘是在為你的姥爺報仇。你能體會趙小樂給咱做燈時,孃的感覺嗎?姑奶奶不拚到這步天地,誰能瞧得起咱們?誰能給你墳地掛燈籠?眼下,趙振濤給趙家帶來了榮光,娘不容,娘一時一刻都受不了,受不了啊!”孫豔萍的眼睛裡佈滿血絲,茫然的表情裡顯出某種暫時的憔悴。葛老太太眼睛裡閃過一道兇光:“豔萍,記住,誰也不要聽信,這個世界沒好人,商人無德行,政客無良心。要想利用他們,你就是金錢美女開道——”
孫豔萍似懂非懂地聽著母親的話,心裡不時地哀輓著,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