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對我百般寵溺,從不肯別人說我一句不是。今ri,竟然為了一樁婚事掌摑了我。愛於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注1)古人說的不錯,自己決不能就這麼妥協,這樣對不起阿甜,對不起自己,對不起這些年來的riri夜夜,點點滴滴。
陳子嫣見夫君竟責打了李括,忙閃身向前勸道:“三郎,說的好好的幹嘛動手啊?自家兄弟,有什麼說不開的事,解不開的結?”見自家夫君不為所動,陳子嫣輕嘆一聲,將李括微微顫抖的雙手捉了過來,語重心長道:“七郎,你也別怪你三哥,他也是為了你好。如今李家不比從前,若想復興昌盛,這擔子都得由你們來挑。自古世家喜聯姻,為的還不都是那一身官袍?盧家的小娘子我也見過,雖稱不上絕世之姿,但勝在親切知底。你年紀也大了,也該cao辦婚事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早些成家,伯母那裡也好心安。”
李括卻是氣極反笑:“你們都是為我好,好一個世家之女,名門之後。你們可曾想過我的感受?在你們看來,一份穩定的人脈聯絡便是最好的嫁妝?權財於人,人之不捨,譬如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舐之,則有割捨之患。難道你們就不怕被其反噬嗎?(注2)”
三哥,其他什麼事情我都能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能,不能!
少年轉身狂奔出主宅,頭腦中一片空白。為什麼,為什麼一向疼愛我的三哥為了家族聯姻便要犧牲掉我的幸福?為什麼,為什麼我與阿甜兩小無猜的戀情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文?家族,家族,難道為了家族我就理應成為權力祭壇上的牲畜?
他不懂,不懂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自私,冷漠。人人都似帶著一張偽善的面具,面上送給你一個標準式的微笑,背地裡卻思所不能言者。阿爺總對自己說,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注)可是,這朗朗乾坤,九州大地可還存乎一絲仁、義、道,德?先生曾說過,夫為君子者,發乎情而止乎禮。什麼是禮,為了家族斬斷良緣便是禮?為了權位背信棄義便是禮?
少年衝出了李府,在大街上狂奔開來,任由澀風劃過面頰,吹亂鬢角的青絲。在這一刻,少年竟對這個生他,養他的長安城生出一絲厭惡。九天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這繁盛如斯的大唐為何卻容不下一縷情絲,一份良緣?
“括兒哥,你等等我啊。你這是要去哪啊?”張延基高聲呼喝著,音調中滿是擔憂。
李括輕搖了搖頭,終是沒有停下來。他不知道要去哪,下意識的跑至啟夏大街上,沿著夾道一路狂奔,任由淚水從面頰間滑落。路旁行人紛紛側目觀看,眼神或疑惑或漠然。
<雨便倏然飄落。起初是淅淅瀝瀝的雨線,既而連成了水簾,最後竟是如巨屏水幕般從蒼穹之巔傾瀉而下,激起一輪混沌。
起初還閒庭信步,談笑風生的世家公子忙狼狽的提起袍襟,掂著足尖在侍僕的簇擁下趕至臨街酒樓休憩;路旁兜售羊羹,炊餅的販夫手腳利落的抽出一疊縫了又補,花花綠綠的油氈布,在桌案上囫圇個裹了一層,推往臨近茶館的屋簷下暫避。巷角算命占卜的半仙顯然沒有算出今ri有雨,看著雨水無情的將一疊生宣打溼,憤恨的跺著腳......
少年卻沒有停下腳步,他不敢停下,他只怕一停下三哥的話就會浮在腦間,擾了這來之不易的清靜。
雙腿毫不惜力的邁著,任由雨水浸透袍衫,泥沙染汙布靴,少年只覺堵在胸口那一團濁氣好似慢慢消逝。不知跑了多久,逃了多久,他終是在一家茶館前停了腳步,除了心浮。
“客隆茶館”的匾額下,阿甜正撐著兩把油紙傘,甜甜的衝自己傻笑:“死小七,快進屋,別染了風寒。我剛熬了薑湯,還配送兩個杜氏煎蛋!”
.................................................
注1、2:皆是出自《四十二章經》。
小七陷入情感危機了,趕快投票鼓勵。<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