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瓦這樣的活對我不算什麼，我也不暈高，小時候爬樹已經鍛煉出來了，在屋頂上行走自如。可是，柳英的目光總是盯著我，我往一側走時，柳英就隨我往一邊挪。她那樣子，真的怕我摔下來，好像我一旦站不穩摔下來她能接住似的，每當我下來接瓦時，柳英就在底下喊：“慢點，小心！”
瓦換完了，不到一小時的功夫。
我爬下梯子，林大個把梯子撤走，屋後只剩下我和柳英。我對柳英說：“你的任務完成了，你幫你媽忙活午飯吧。”
“還有牆縫呢？”
“那活兒你插不上手。”
“我可以給你遞個工具什麼的。”
“柳英，你聽話，今天有外人。”
“我什麼也不說，還不行嗎？”
“你媽有病，你主要幫你媽幹活。”
柳英想了想，點點頭，轉身走了。
林大個老遠喊我：“仲田，還怎麼幹？”
我說：“把山牆挖開兩尺深，兩米長，把沙子和水泥填進去，拌進水，加固一下，最後抹牆縫。”
這種辦法我是跟別人學的，是保持牆縫不再擴大的最頂用的辦法。
林大個去做了，他很能幹活，呼哧呼哧地挖著，柳英走進廚房幫她媽幹活去了。而我，最擔心的是柳英家裡那瓶敵敵畏，我必須把它處理掉。
第十四章 那些酸楚而美麗的等待（4）
我走進屋裡，假裝看牆縫，其實我在尋找那瓶農藥，找了半天，終於發現了那個農藥瓶。一般的農家都儲備這種農藥，果樹、蔬菜生蟲子就用它兌水噴灑一下。我偷偷地拿起來，一看，裡面還有大半瓶，我悄悄拿到外面，把這瓶農藥深埋了。已到了深秋，瓜果蔬菜不再需要農藥。處理完這瓶農藥，我放心地拍拍手上的灰塵，心裡的擔心輕了許多。
我拿起鐵鍁和林大個一起挖溝，林大個眼上眼下地看我，說：“仲田，我發現一個問題。”
我以為他發現柳英和我挺近乎，想和我說這件事。我說：“別說了，小女孩只是感激。”
林大個說：“那可不是，等幹完活兒，我再告訴你。”
我邊幹活邊想著林大個的話，一個勁地追問，大個子還是不告訴我。
一上午活沒幹完，中午洗手時，我喊柳英給我們倒水洗手。柳英走過來，端來一盆水，我讓林大個先洗，林大個洗完趕緊抽菸去了，柳英又給我換了一盆水，我蹲下來，說：“柳英，你不洗手嗎？”柳英以為我讓她和我一起洗，趕緊看看手，雖然手是那麼幹淨，她還是蹲下來，把手伸進水裡。水晃動著，她的纖細白嫩的小手靜止在水中，臉上現出羞澀而滿足的表情。
我打著香皂搓著手，不敢看柳英的表情，低下頭慢慢地說道：“柳英，真沒想到，我們度過了那個夜晚後，我還能和你在一起洗手，是在一個水盆裡洗手，在這秋天中午的陽光下，在你家的院落。等我老了的時候，我坐在某個地方，或者在誰家的院落，我還會回憶起我們在一起洗手的情景，內心還會湧動溫馨、幸福的感覺。當然，生活中還有好多值得我們等待的事情，有一天，我們會相遇在某個地方，享受著邂逅的驚喜，打聽一下彼此生活過得怎麼樣啦，說說生活中的困苦啦，生活的快樂啦。將來，你成家了，我上你家做客，嚐嚐你做的飯菜，或者你領著你的愛人孩子，到我家嚐嚐我做的飯菜，隨便嘮嘮嗑。即使我們不能這樣，我們心裡都彼此牽掛著，彼此祝福著，你走到我走過的地方，我走到你走到的地方，就像我們在一起漫步一樣，享受著在一起的幸福時光。一個人的生命歷程中有這種等待是很幸福的。世間許多男女，有緣分卻不能相守一生，只要心中彼此惦記著，把這種緣分變成美好的記憶，變成生命的食糧，這就夠了。這樣的緣分雖然遺憾，但也非常的美好！柳英，你說，是不是呢？”
我說了我邊幹活邊想著說的話，這些話，不僅是勸慰柳英的，也是安慰自己的。對於我與柳英的苦澀的交往，只能作為一種美好的記憶了。
柳英的雙手按在水盆裡一動不動，頭低的不能再低，烏黑的頭髮垂落下來，遮住她整個臉，我發現有水滴濺落在平靜的水面上，那是柳英的淚水，我聽見柳英輕輕地啜泣。
半天，柳英才輕輕地問我：“你也有這種等待嗎？”
我肯定地說道：“那當然！”
柳英略抬起頭，滿臉淚光，又輕輕地說出三個字：“知道了。”說完，站起來，甩甩手上的水珠，走到房屋一側的牆角，抹著淚水，好長時間才回到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