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本,”招待員立即回答道,“你看那長長的下頜和那嘴唇——不錯,他一定來自里斯本,而且頗有名望。不過我不認識他,施密特先生,他決不是我所認識的人。你還是像往常一樣來一杯馬提尼酒嗎?”
“來一杯雙份吧。”
他在維也納做了整容手術。人人都說第一流的整容手術專家都在日內瓦,然而在這個世界上瑞士卻是他不敢進入的國家,所以他利用他在蘇黎世銀行的關係瞭解到了僅次於最好的整容專家的名字。然而維也納整容醫院的主刀醫生卻是一個瑞士人,這使弗雷澤一時感到驚恐不安,於是佯稱他是蘇黎世人。但是這位醫生從事他的職業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他完全知道一個想徹底改變自己相貌的人當然不願意談他個人的事。這位醫生個子高大,神情快活,性格外向,名叫蘭德格爾,是一個很顯眼的跛子。因滑雪事故而導致跛腳,醫生解釋說。弗雷澤想,醫治腿傷肯定比改變相貌容易一些,也許他要等到把這個季節忙過之後才去醫治他的腿吧。蘭德格爾仔細觀看弗雷澤的肖像畫,並對他說:“這手術一點也不成問題。我只有一個小小的建議。”他用一枝鋼筆靈巧地勾畫著,把顴骨加寬,又把耳朵向下方和前方移動了一些。弗雷澤聳聳肩,心裡想:蘭德格爾醫生,你要怎樣就怎樣,反正我現在是在你的手裡。
從開第一刀到完全癒合總共花費了六週時間,結果似乎令他很滿意——一副溫文爾雅、有感召力、可以信賴的面孔,雖然開頭他有些擔心在微笑時會失去這些特點,而且不習慣在鏡子裡看見一張完全不同的面孔。醫院裡有一個護士,她的面貌很像瑪麗安娜,但是身材卻完全不一樣:臀部太寬,臀脂多得驚人,肌肉發達的雙腿卻又粗又短。在住院期的最後階段她把他勾引到了她的床上,他滿以為與她一起時他一定會敗興,然而當她伏在他身上時,他卻根本看不見她的身軀,只看得見一張他所熟悉的美麗熱情的面孔。
他仍然不停地四處逃亡:貝爾格萊德、悉尼、拉巴特、巴塞羅那、米蘭——這些城市給他留下的印象是那麼模糊,彷彿過眼雲煙一樣,它們有完全相同的機場和飯店,只是氣候變幻莫測而已。幾乎在他經過的每一個地方他都看見瑪麗安娜,有時他感到迷惑不解:她們怎麼都沒有把他認出來呢!直到他回憶起他已經完全改變了相貌,他才明白過來:即使與他結婚七年,她們此時又怎麼能認得出他呢?在旅行時他開始注意到另一種面孔出現了,而且無處不在,其特徵是:黝黑,拉丁人臉型,妖里妖氣,於是他意識到瑪麗安娜所引導的潮流肯定已開始消退了。他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一看見那種與他妻子相似的而孔就那麼心神不寧,他仍然深深地愛著他的妻子。
然而這深愛之中卻夾雜著無限怨憤,他至今仍沒有停止過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她為何令人難以理解地踐踏他倆神聖的婚姻關係?這本是最好的婚姻:關係融洽,充滿激情,從每一個標準來衡量都可以說是美滿的結合。他從來都沒有產生想要其他女人的念頭,她完完全全符合他的理想,他有一切理由認為他的感情得到了對方的回報。然而最糟糕的倒不是她與赫維特偷情,而是她徹底背叛了他倆和諧的婚姻關係,恣意摧毀了那個僅能容納他們兩人的完美世界。
他知道,他的反應有些過激。他多麼希望他能撤銷他那出於衝動而採取的荒謬行動——正是這一荒謬的行動把他從一帆風順、令人愜意的生活之中推了出去,使他淪為居無定所、心力交瘁的逃犯。他為赫維特感到遺憾,也許當赫維特發現自己被瑪麗安娜摟在懷裡時,一定驚詫不已,於是深陷在感情的漩渦之中而難以自拔,此時他怎能就此罷手而擔心他會給別人的婚姻帶來危害呢?把他殺死真是太荒謬可笑了!殺他時竟然還直盯住他的眼睛,從而留下不可否認的犯罪鐵證!倘若弗雷澤需要證明自己一時瘋狂的證據,那麼這極其愚蠢的兇殺行為本身就完全可以提供。
然而這一切都永遠不可更改了!赫維特已經死了;他自己一直四處逃亡——已經有兩三年了,而且完全失去了瑪麗安娜。一瞬間的瘋狂竟然造成這麼多破壞和損失。他真不知道,倘若他再見到瑪麗安娜時他該怎麼辦。不會使用暴力吧?當然不會,而且絕不會。他突然想像自己淚流滿面地抱住她的腿,乞求她的寬恕,然而寬恕什麼呢?寬恕他殺死了她的情人?寬恕他把她的生活弄成了一團糟並使她在大眾面前丟醜?寬恕他打亂了他倆幸福婚姻的輕快節奏?不,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驚,感到愕然。我為什麼要乞求寬恕呢?我沒有任何過錯需要她的寬恕,應當是她跪在我的面前,我不是那種可以隨便讓人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