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石濤說的是對藝技的感悟,而黃慎明白的是自己文學造詣的淺薄。於是他決意離開揚州,發誓“詩不驚人不臨揚州城。”鄭板橋他們歎服卻又無奈黃慎的韌性,只好隨之。從那以後,黃慎與揚州的畫界有了不解之緣。
“穿過碧玉衚衕,過了虎坊橋,前面就是琉璃廠文化街。”金農嘴裡念著剛才問來的路徑,領頭走著。手裡拖著打狗棍四處瀏覽張望的鄭板橋見到一個豪華宅子門前的對聯,駐步觀研了起來。
這是當朝大學士、軍機大臣兼直隸總督鍾文奎的私人府邸,在周圍的建築中顯得格外的氣勢壯觀。鍾家的門對字用小篆雕刻在弧形的柏枝薄板上,深紅套漆,古樸莊重。對子是這樣寫的:
於古人之後議古人之失
處古人之位為古人之事
見板橋入神在對聯上沒回話,幾位走到前面的同伴只好踅回身來圍到板橋身邊。“怎麼,看宅子裡的姑娘長得俊俏,想進去歇腳了?”金農打趣地說。板橋沒理會金農的打趣,琢磨地說:“你們看這副門對子,裡邊有名堂……”
汪士慎悶聲悶氣地說:“有什麼名堂?就你板橋的事兒多。你說好,人家就會給你一碗飯吃?”
眾人善意地笑了起來。黃慎發現了什麼止住了笑:“哎,你們別笑,板橋琢磨它自有一番道理,你們看,這對子後面各加上一個字,方為言盡意到。”
板橋笑著瞥了黃慎一眼,說全了上聯:“於古人之後議古人之失易。”
“處古人之位為古人之事難。”黃慎緊接著說全了下聯。
“好。”金農與汪士慎、高翔異口同聲地叫好道。
鍾家女婢春花提著菜籃子從早市回來,聽見這幫窮酸文人的咬文嚼字,獨自抿口笑了一下,興奮地跑進府門去了。
原來鍾家門前的這幅對子確實是藏著名堂的,它繫著一個少女的終身,繫著一個美妙的夢。鍾文奎膝下無子,到了四十歲上,送子娘娘開了眼,給他鐘家送來一個秀色可人的女娃,娃產在梅花盛開的隆冬季節,望窗外雪花飄零,梅花爭卉,鍾文奎神思飄逸,“小梅……對,就叫小梅。”轉眼十五、六年過去了,鍾小梅出落得窈窕婀娜,看她就象透過雪幔觀花一樣,看不夠,賞不夠,捨不得將目光浪費到別處去。光潔白皙的膚色如同剛剛出水的芙蓉嬌嫩柔美,黑色的頭髮有著緞子一般的光澤,鼻子和嘴唇的纖秀而周正,嘴角總是浮現著溫和的微笑,柔和的面頰上時時泛著細微的紅潮,標緻的瓜子臉,令人不能忘卻的是她那有些任性的黑而大的眼睛看人的時候活潑而大膽。“暗香鎖不住,閉戶尋無蹤”,鍾家深閨藏嬌,上門說媒的還是踏破了門檻。為了女兒的婚嫁,鍾文奎老夫婦費盡心機,就沒有一個讓女兒鐘意的。鍾小梅詩書琴畫無一不精,極富幻想,在她的心目中,非品行才學具佳不嫁,與平庸之輩廝守終身,不若刎頸自盡了乾淨。鍾文奎只好聽憑女兒的別出心裁,出了那麼幅對子張掛在大門口,哪個有心人能解出其中的謎底,鍾小梅的終身就託付給他。鍾文奎沒少留心帶回一些富才學的才子來,但那些個才子們除了對門前的對子擊掌稱頌外,沒一個看出箇中名堂的。起初鍾文奎只當是才子們畏於他的威嚴,不敢放肆,日子久了,就是很熟識了,你想套話引話都沒個結果,久而久之,鍾文奎也就心涼了。
不知底裡的鄭板橋哪會知曉這些呢,待女傭春花領著晨練裝扮的鐘文奎匆匆趕到大門口,鄭板橋他們一行早就離去了。
鍾文奎問守衛道:“春花說的那夥人呢?”
“走了。往琉璃廠街那邊去了。”
“他們是些什麼人?”
守衛一下子描繪不出來:“……象一幫叫花子,啊,不不,象落難的書生。”
一聽這話,鍾文奎情緒落下去一大半,輕輕地“哦”了一聲,隨意地說:“那就算了吧。”
鍾文奎說算了那就算了嗎?鍾小梅可不答應,一年多了,竟然就沒有一個有心人看出其中的蹊蹺。如今天賜良緣,你說她能讓過這一個嗎?“算了?爹爹的話說得真是輕巧。那麼多的王公大臣、文人墨客都沒有看出這幅對子的藏意,有人說出謎底,他就是跟我前世有緣,這是天意,怎麼說算就算了?”
“小姐。”春花勸說道:“那是落魄書生,老爺沒去攆人家,自有老爺的道理。”
“爹爹說話不算話,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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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廠文化街座落在北京和平門外南新華街,東西走向兩華里多。琉璃廠文化街原名“海王村”,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