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被押解遞京的無望的日子裡,失落與恐懼沒有一天不在咬噬她惶惶不安的魂靈,背地裡,淚水洗出了她的蒼白,牽掛烤出了她的憔悴。板橋的歸來,她幾近乾枯的心泉重新有了新機,她不敢看他,卻又那麼想去看他,哪怕一分鐘也不願意離開他。板橋何時納她進鄭家的門,她不問,也不用問,他給她的眼波她讀懂了,她在他心中有他人無法置換的位置。但眼下為了他的安神與身心,她不得不遠離他,真真是:情到深處人孤獨,幽掬清淚到天明。
一姐撫琴出神,浮想連翩,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一姐,一姐。”
“爹?”一姐開啟了房門,見父親一臉醉態,渾身揮發著燻人的酒臭,她驚詫地趕忙上前架住了他:“爹,你上哪喝了這麼多的酒?”
“不多。為你,我喝的再多也是不多。”王富貴滿口胡言亂語,“從今天起,誰再敢攪和我女兒的事,我帶獵槍,啊不,我讓官府的衙役,啊,撲哧,一槍結果了他!”
“你喝多了,少說點。”一姐給她父親灌了一滿杯茶水,又擰了條毛巾幫著擦乾了他嘴角,還有他胸前的髒物,哄說道:“走,爹,我扶你回屋躺下。”
“躺?啊,不躺。”王富貴酒醉肚明,他醉眼朦朧地望著女兒,難以自禁地打著酒嗝:“一姐,你,你也大了,爹爹遲早留不住你,啊……”
一姐以為父親在與村人喝酒的時候,聽到了什麼她與板橋的不三不四的閒言碎語,那張秀臉蹭地一下就紅到了脖子根:“爹,別人說什麼,你就當什麼也沒聽見,那些嚼舌根子的,什麼好話到他們嘴裡全都變了味。”
一姐的話從王富貴的這邊耳朵進那邊耳朵出,他一個字沒聽見,只顧自說道:“上回要納女兒進家的那個麻大人現在風光了,升了大官,作知府了,揚州最大最大的官……”
“他升他的官,跟我們有什麼相干?”一姐畢竟年輕,什麼事想當然的多,即使有聯想,也不會把它當回事。
王富貴想嘔沒嘔出來,瞪著紅眼企求道:“好女兒,再給爹倒杯水來。”
一姐去倒水,王富貴叨叨他的:“人家麻大人病倒了,我有誠意讓你去給他沖喜,哎,好,你表哥那幫狐朋狗友裡的什麼人,把我帶去的劉半仙打了不算,還脫了人家的衣服,冒充劉半仙把我衝,沖喜的好事給攪了,還給麻大人吃了屎啊尿的,啊啊啊……他們沒想到,反過來把麻大人的毛病調理好了。麻大人上公堂的第一天,就把這件事查清楚了,念在弄拙成巧的份上,麻大人沒有追究這個人,但他把我請到府上去了,給了我五百兩白銀,獎賞我的誠意,又說,我女兒他要定了……”
“爹!——”
一姐的一聲驚喊,將王富貴的魂喊去了一多半。他愣愣地看著怒容滿面的女兒,“你,你這麼喊做什麼?嚇死我了。”
“你答應他了?”一姐預感到什麼不祥,但她仍抱有希望地看著他爹。
“我答應了,怎麼啦?”王富貴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過幾天,我就是知府大人的泰山了。我能不高興,能不多喝嗎?”
王富貴只顧自己高興,他哪會想到一姐的心就象被一把利刃凌遲了一般。一姐欲哭無淚,呆呆地站在那裡,木頭人一樣。
“女兒,我的好女兒,爹爹的心思到今天總算了了。”王富貴醉眼看著一姐,“這是我一生做的最漂亮的一件事,我要,要去睡了,來,女兒扶我。”
一姐恨不得撞牆去死,但她沒這麼做,她想到了表哥,想到了死去的娘,聽見王富貴的喊聲,她從幻境中走出來,不情願地架住了勢利眼的爹。
3
夜已經很深了,妻子摟著小兒早已進入夢鄉,板橋昏昏欲睡,但他眯上了眼又被莫名其妙的心緒挑醒了,一姐讓他爹給麻三貴沖喜的陰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盤旋,既有今天,就有明天,一姐的將來遲早要被他糊塗又勢利的親爹葬送掉,怎麼辦?納她進家?妻子會怎麼看?話又該怎麼啟口?板橋想不出一個得體的好法子,哎……心焦如焚的他口乾舌燥,輕輕起身去喝茶,窗戶外傳來一姐似有似無的呼喚聲,他幾乎有過預感似的奔向窗戶邊,開啟了窗戶。
“是我,哥。”
板橋慌忙出去開了大門,將失魂落魄的一姐領到了自己的畫室。
“阿妹,出什麼事了,啊?……”
“我爹,他還是要把我嫁給那個麻三貴……”
“這事我知道。”板橋把一姐扶到椅子上落了座,“他要把你送給麻三貴去沖喜,讓我幾個兄弟把事情攪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