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命不宜耦人類,後當娶獸婦。”丁怒曰:“予即不肖,亦靦然人面也!何至下婚於毛族?”術者曰:“以命論之,當不爽。”百計求凰,果無一遂。
後薄遊於楚,泊舟中峽。忽有猿雛數十輩,緣崖而下,躍登鷁首。舟人喧逐之,擔囊負篋,紛紛登崖而去。正嗟異間,數老猿舁一籃輿至,牽曳推輓,捺生入坐。舟人力解不脫。扶輿上肩,飛登絕壁。至一洞府,累石為門,塗泥作砌。生不得已,下輿入,堂上一翁拱立而俟,狀貌不甚詭異,曰:“汝丁慶雲之子耶?”曰:“然!”翁曰:“僕與爾父為總角交。十八年前,浪跡於此,因贅於袁氏,生一女,未遭良匹。今幸文旌遠駐,故令童僕恭迎。倘不以異類見憎,願諧婚媾。”生觳觫未敢應命。
忽一老婦出。翁曰:“此拙荊也。”生略睨之,碧眼赤肥,兩權毛卷如反蝟,向翁耳語,喋喋不知作何詞。裝女覆巾而出,曳令交拜,匯入別洞。揭巾微視,額下毛濃團密裹,人面不知何處。生憤氣而寢。夜半,女潛就之。生叱曰:“爾欲通人道,當俟皮毛脫落時也!”女慚而退。
明日,臨澗自照,似深恨其醜,遂奮身投於澗底。失大聲呼救,一家奔集,指揮眾轅,力引而出。扶掖歸洞,蒙被僵臥,竟體發痛,痛定而癢。女爬搔幾遍,毛應手墮落,積如亂絲。教日而起,面白皙如玉,益以秀麗。視之,真天人也!生笑曰:“今而知人獸轉關,止爭一番洗伐耳!”是夕,遂同寢處。
明晨謁其父,父驚喜欲狂。母見之大怒,曰:“生女不肖,老奴亂我種矣!”因詈其夫,並逐其女。翁急具肩輿二乘,令女隨婿仍送至舊處。
舟人自失生後,凝待將及一月,見生偕美婦來,大喜,載與俱去。後生自楚反,重至其地。女欲定省其父,而峭壁危崖,無路可入,零涕而歸。
鐸曰:“一日伐毛,百年美眷,即謂術者之言不驗可耳!”
臭桂
祁門縣署東,桂樹一株,花而不香,土人醜其名曰“臭桂”。一夕,有道者偕老翁乘月而來,吟嘯其下。道者指樹笑曰:“此蟾宮第七株也。”翁曰:“月府仙葩,其香倍於鷲嶺。茲何索莫若此?”道者曰:“記八百年前,月主新廣寒殿,緣此樹礙其殿角,命吳質移去。適被罡風吹墮塵世,偶為錢神拾取,將植諸銅山之上,因而其香忽斂。錢神惡之,棄置於此。”翁曰:“銅臭逼人,疾之固善。然簸弄狡獪伎倆,反由此而得臭名,亦矯情者之自取也!”道者笑曰:“吾當為花一洗此辱。”舉袍袖繞樹三匝。亡何,異香飄拂,馨聞數里。忽西風頓作,金粟紛紛墮地。花中各現一美人,霓裳羽衣,蹁躚起舞。中有一女子,掠削作鳴蟬髻,旁貼翠鳳翹。鳳咮銜赤珠一粒,光與月色相射。道者曰:“阿簧恃姮娥寵,久不隸鈞天部,今夕當為我一歌。”女子含笑,倚樹而歌曰:
金風飄兮玉露晞,天孫遲我兮銀河之西。嫌龍腥兮不肯騎,跨綵鳳兮拚飛。銅壺漏轉兮星影低,玉宇高寒兮我將誰依?攬桂樹號涕洟,逝將去此兮與子同歸!
歌畢,西風又作,煙飛霧卷,美人忽不見。所墮花,仍吹醫綴滿樹。翁曰:“得今夕一番遊戲,而此花留香萬古矣!”道者曰:“無聲之聲,乃為正聲,無味之味,乃為至味。吾終願以無香全此花之真也。”復舉袍袖拂之,香氣盡散,偕翁談笑而去。鐸曰:“淇園綠竹,盡塞瓠河,鍾寺喬松,且充麈尾,蔡中郎座上琴材,亦曾從爨下來也。歸真反璞,終身不辱,吾於此樹信之。邴原系錢樹上,當世神之,遂成淫祀。此樹不為錢奴所惑,宜湮沒無令名也。然抱此孤芳,終邀獨賞,有志之士,尚當以此為法。”
祥鴉
俗傳鵲報吉,鴉報兇。故聞鵲噪者,鹹有喜色;一聞鴉聲,群必厭逐之。而予獨好鴉而惡鵲。庭中舊植槐樹一株,鴉巢共顛。
遇雨晨雪夕,鴉無所得食,必設米於庭而飼之。每當朝曦初上,鴉即迎日而立,刷項梳翎,翹尾側目,備極其態,而獨不善於鳴。
予時拍手喧呼,以引逗之,而鴉殊緘默之甚。
戊子元旦,飛鳴入室,三晝夜不去,予於是秋報捷。寄託應禮部試,家中人佇望泥金,曉起拱侯樹下,冀其一吐好音,而鴉竟掉頭不顧,予亦下第歸矣!癸卯春,鴉聲大噪,是年予弟芷生登賢書第一。遂設食庭中,招鴉而告之曰:“予五薦不售,已不作春明夢想。自今以後,無復相煩。俟吾弟得意南宮,當養精蓄銳,努力作鳳凰鳴也。”鴉首肯者再。是冬,大風覆巢,折其左翼而斃。
迨丁未歲,吾弟成進士歸,百千烏鵲,噪集盈門。予追念是鴉,欷殻Ю廴鍘�